针扎的痛感此起彼伏,诸葛轻歌满头大汗的睁开眼睛,望着大红帐顶雕花木床,许久才缓过劲来,她抚开水罗长袖,果真在臂膀处看到几个针扎后留下的红点,而身上其他皮肤上都是青青紫紫,放眼看去竟没有一处是好的。
脑海中破碎的记忆又旋转着炸裂,所有的碎片最后重合成一个人的样子,诸葛轻歌凝眉恨眼:“诸葛钰!”
这具身体的主人名唤诸葛轻歌,她也唤诸葛轻歌,可却非原身,而是来自未来世界的一缕孤魂。
为何会在这具身体里醒来,诸葛轻歌并不知晓,她只知道,自己继承了原身留下的所有记忆与情感,其中最浓烈的便是死前对诸葛钰的恨意。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我便是诸葛钰的报应。”原身是不争,可死的也太过可怜。不谈其他,诸葛家最重因果,承身之恩,必要相报。诸葛轻歌暗自想着,心脏中盘旋的最后一丝异样感也褪。去。
原身本是齐国没落世家诸葛家的庶女,与嫡姐诸葛钰一同嫁给当今圣上的堂兄睿王爷秦睿,按理说,本该是诸葛钰这位嫡女成为正妃,可秦睿却立庶女诸葛轻歌为正妃,诸葛钰连个侧妃都捞不上,仅仅是个夫人。
虽为正妃,可原身生性怯弱,一直被诸葛钰把持,而王府的中馈,也被诸葛钰借原身之手掌握在手中。羞辱打骂,是家常便饭,却不足以让软弱的原身恨上诸葛钰。
直到前些天被诸葛钰骗到一个小黑屋里,被人施虐至频死,原身才真正醒悟过来,只是她便是醒悟了,却也什么都做不了了,在这冰冷的王府里苟延残喘几天,最终因为高烧,带着对诸葛钰的满腔的愤恨奔赴黄泉。
想到这儿,诸葛轻歌蹙起眉头。
她记得原身进入小黑屋前的所有记忆,可之后的记忆却是破碎的,再怎么认真的去想,也只能模糊的想起一个手持钢针的人的模糊影子。
朱红木门被人推开,诸葛轻歌应声看去,印入眼帘的是一个下巴翘到天上去的青衣姑娘。
“生点小病就知道躲在房间里抹眼泪,我春花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在你院里伺候。”春花单手叉腰,眼神邪睨,一进门就骂声不断。
诸葛轻歌淡淡瞥向她,春花是诸葛钰送来的,美名其曰怕原身在府里没个体己人照料,实则是诸葛钰安放在原身身边的眼线。原身从未亏待过春花,还因为她是嫡姐送来的人,礼遇有加,将她奉为大丫鬟,可春花却嫌弃这丁香院没点油水可捞,仗着原身性子弱不敢告状也不敢动她,对原身无礼。
原身会无声的死在这丁香院里,眼前这个将所有照料原身的丫鬟都屏退的春花功不可没。
微颤着如同蝴蝶飞舞的睫羽压下诸葛轻歌眸中闪过的情绪,她靠着床背坐起身来,声音嘶哑而平静:“我要喝水,给我倒杯水来。”
春花怒挑粗眉,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笑着转口道:“好,你等着。”
“我是主,你是仆,你与我说话,要卑谦。”诸葛轻歌道。
春花笑道:“是,以前是春花不对。”她倒了一杯茶,送到诸葛轻歌手边,等诸葛轻歌伸手去拿时,却猛的泼到诸葛轻歌床铺上,破口大骂道:“就你也配使唤我?诸葛轻歌,你娘是妾室,妾是仆,你是妾室生下的,你也是仆,既然你是仆,我也是仆,凭什么你能嫁入睿王府!”
“你嫉妒我。”床铺冰凉不已,诸葛轻歌掀开被子抖掉水珠,没有愤怒也没有恐惧,从容的道。
眼前的诸葛轻歌似乎有些不一样,春花被她看得心中发渗,可转念一想,诸葛轻歌最好欺负,这是睿王府上下都知道的事情,自己没有必要怕她,挺了挺胸,她骄傲道:“你干瘪瘪的就像四季豆,哪里像我,要是王爷来了这儿,会选谁伺候还不知道呢!”她当初就是想借着近水楼台先得月才会来诸葛轻歌这边伺候,没想到等了几个月了,睿王爷踏入丁香院的次数屈指可数!
本以为诸葛轻歌还会跟以前一样唯唯诺诺不敢应声,没想到她竟一言不发,陡然起身,这将春花吓了一跳。
诸葛轻歌嗤笑她心虚胆颤,随手抽了件梅色外袍披上,走到门边喊:“雪箐。”
“你叫她做什么!”春花害怕更加恼火、不屑,“你以为她会给你出头?”
一个蓝衣姑娘应声而来,她脚步有些踉跄,走近来看,竟连脸上都有伤口,额头上一大块红肿,刺目得很。诸葛轻歌心跳一滞,而后听得雪箐问她:“主子,您寻雪箐来,可有事情吩咐?”
“春花以下犯上,掌嘴。”
“是。”
春花蒙了,刚要说话,迎面就是一个耳刮子,力道之大,扇得她半边脸都肿了起来,紧接着,便是狂风骤雨般落下的耳刮子,等雪箐收手时,她站都站不住,双。腿哆嗦着瘫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脸尖叫:“我的脸,我的脸啊,你们怎么敢!”春花眸光毒蛇般迸射,紧紧盯住诸葛轻歌与雪箐。
“你待主子不敬,这点惩罚,不过是略施小戒。”雪箐退到诸葛轻歌身后,面无表情,眼里却有了绚烂的光。
春花跳起来往外跑,跑到门外,又折回身来道:“诸葛轻歌,你敢动我,就是对钰夫人不敬,我看等钰夫人来了,你怎么交代!”
诸葛钰才是这王府后院的主人,王府的所有下人心知肚明。等诸葛钰来,不论是自己还是诸葛轻歌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雪箐因受伤而发白的嘴唇血色愈减,眸中闪过一丝担忧,转身去追春花,可她脚扭伤了,哪里能跑得过春花,没一会就追丢了,她恨恨的咬着下唇,想到诸葛轻歌还在屋子里,小步踉跄着跑回去。
从门口往里头望,诸葛轻歌侧身坐在桌子前,捧着前日她泡的普洱慢慢的抿着。
雪箐关上房门,到她面前:“主子,那茶都凉透了,我再去给您泡一壶。”
“不用。”单手按住茶壶,诸葛轻歌抬眸仔细端详雪箐的脸,缓缓说道:“一个月前,我在王府门口见你卖身救父,觉得你可怜便将你买了回来,做我这丁香院里的二丫鬟。”
“主子对我的恩情,雪箐永远不会忘记。”
诸葛轻歌笑着偏头,摇了摇头道:“你听我说,自从有了你,我才吃得上一顿热饭喝得上一杯热茶,这丁香院才算是有了点人气。”
雪箐眼睛发红:“春花那厮欺主背主,您又何苦留她在身边!”这丁香院寥寥无几的家仆,全都畏惧春花,春花一句话,她们都不敢伺候诸葛轻歌。
这话她说得太多次了,每次都得不到回应。本以为这一次也会话落无音,不想诸葛轻歌却道:“是不能留。”
雪箐一愣,未等她思量清楚,诸葛轻歌又道:“此次我受伤也多亏你照料,若非如此,我早就死了。前日之后你没有来,我还怨过你。”
“是雪箐做得不好。”雪箐羞愧的低下头。
诸葛轻歌伸手触碰雪箐额头上的红肿,雪箐痛得将脸皱起来,诸葛轻歌无声的叹了一口气。雪箐不来,并非是因为不想来,而是来不了。“是谁伤了你?”诸葛轻歌直视雪箐的眼睛,庄重的问道。
欺她者,她必百倍奉还。而怜她者护她者,她亦倾其所能,环环相护。
雪箐嘴唇蠕动着,叮咛半响道:“春花去叫钰夫人了,钰夫人对主子您一直怀恨在心,您刚刚康复,受不得惊吓,不若先行躲躲?”
“日后我在,你不用怕任何人。”诸葛轻歌微微一笑,竟有着如雪般清莹的美好,雪箐看得发愣,又马上惊醒,瞥向房门,“有脚步声!”
话音刚落,朱门被人踹开,风。尘肆意之间,诸葛钰身着红裙、头戴凤衩,身姿娉婷,她身前数十家丁,身后数十婢女,成众星捧月之态。春花也在她身后,得意的笑看诸葛轻歌。
正红、凤衩,这都是正室的规制,诸葛钰那般轻易着身,还穿到诸葛轻歌面前来,她是在刻意羞辱诸葛轻歌。
诸葛钰摩挲手上血红的丹寇,嘲弄道:“妹妹,听说你院里有下人不听话,以下犯上,若不好好惩戒一番,传出去别人是要笑话王府的。”而后一摆手,就有几个家丁冲上去将雪箐拿下,春花满脸欢欣,“钰夫人,我是丁香院的大丫鬟,院里的丫鬟不懂事,不如就由我来惩戒?”
“说得有几分道理,免得我的好心被人当做是驴肝肺,在外面传我多管闲事,我便得不偿失了,你说对不对,妹妹?”诸葛钰故作姿态,话里话外都在挤兑诸葛轻歌。
任人欺辱,绝非诸葛家子弟作风。
诸葛轻歌微微蹙眉,一双静若止水的眼眸扫过在场所有人的脸,最后停留在雪箐手臂上那几双粗糙的手上,她眸光上移,抓着雪箐的家丁均被她看得惶恐不安,手上的力道都轻了不少。
“我丁香院的事情,轮不到妾室来管,更轮不到婢女来管。寻常人等,谁若插手,谁就是帮凶。”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家仆们跪了一地,雪箐趁机闪到诸葛轻歌身后。
诸葛钰气得浑身发抖,却也挑不出错处。她虽总管王府后院,站在了权力的巅峰,也手握中馈,就连诸葛轻歌在她面前也抬不起头,可瞧见诸葛轻歌,她心里总是不是滋味。毕竟,权力与金钱失了身份的护持,天下人只会赞其一句好手段,尊重与礼遇,那只能是奢望。
定了定神,诸葛钰冷哼一声,痛心疾首道:“我妹妹娴静温婉,今日却变得咄咄逼人,这定然是那个丫鬟给她灌了迷魂汤,来人,将那个丫鬟给我拿下,带回水梦阁,我要亲自审问她!”
诸葛轻歌的突然起势,在诸葛钰看来只是狗急跳墙,不值一提。她今日,就是要打诸葛轻歌跟前唯一忠心的那条狗,折诸葛轻歌的面子,让诸葛轻歌以后无人可用。
“谁敢?”诸葛轻歌敛了敛袖袍,淡然安坐,“你们别忘了,今儿个是初一,王爷是要到我这儿用晚膳的,看时辰,他也该到了。”
这话只换来诸葛钰的笑声连连,她笑得花枝乱颤,柔媚的面容撩人摄魄,“妹妹你说什么呢,你嫁进这睿王府几个月来,王爷何时来你这儿用过膳就过寝?这件事,齐国上下,无人不知,你怎么就忘记了?”
“以前不来,不代表现在不来。”诸葛轻歌抿茶。
诸葛钰拊掌,得意而高高在上,“好,那我就让你彻底死心,我来丁香院前,王爷就在我水梦阁歇着,等料理了这个蛊惑主上的丫鬟,我还要回去陪着王爷用晚膳呢。”
“我刚刚去水梦阁,也瞧见了王爷。”春花眼珠子一转,谄媚的给诸葛钰作证。
家丁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着上前去。齐国重礼制不错,诸葛轻歌是正妃不错,可良禽择木而栖,眼下诸葛钰前途无限,诸葛轻歌却无人问津,为了尊礼得罪诸葛钰,那他们就得不偿失了!
主仆二人若是顽抗,保不准诸葛钰还要对诸葛轻歌下手。雪箐看诸葛轻歌一眼,抹泪道:“雪箐以后不能在主子身边伺候了。”而后往前走,竟是要弃卒保帅。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慌张的通报:“王爷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