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江沉剑言及此事,自己只当是道听途说的戏言,哪怕是母亲真有此打算也该同自己商量才是,山庄少主出嫁,个人幸福事小,母亲百年后这偌大莲峤该后继何人?母亲此生心心念念不过重整莲峤,祖宗这样大的家业,难道她会敢二次断送?
欧阳不信,母亲纵然薄情,但对莲峤却是有着特殊情结的,她不信母亲真会让自己出嫁平南王府。
“琉璃,马上修书,就说,”她需要时间去取沧海月明,至于办法决计不是联姻,欧阳觉得为今之计是要拖住母亲,不那么快敲定婚期,“现下江陵局势不稳,暗香绮罗殿新损失了几个掌司姑娘,本主实在抽不开身接此项任务,青言楼培养了十数年的细作此时正当发挥效用的时候,望母亲善用。”
“少主,这样写,庄主会应允?”琉璃迅速备好笔墨,落笔前不忘确定此信的可行度。
“不会,”略一思量,欧阳无奈一笑,她的母亲何其固执……“但是至少让她知道本主是不愿意的,我的母亲,您会多少考虑下女儿的感受么?”比起前面的笃定,后半句更像是自呓——明知不可能,就是不死心!
“不用写了,”江沉剑推门而入,撑在门扉上的手,修长指骨间夹着一页菲薄的纸,“师尊加派的密信,言及婚期在下月初,楚楚也不用回山庄,平南王府这几日里会派人来接你,喜日当天从王府别院入府。”
想是江沉剑亦是没料到婚期定的这样快而且这样急,所以英挺的眉一直紧拧成结。
一瞬间,欧阳觉得周身的气力,仿佛都在江沉剑的三言两语间被抽空殆尽。
这才是她的母亲啊!独断、专行、固执的欧阳锦瞳!
她什么时候在意过他人的想法?从来没有,不说在意,便是连半点尊重都不曾有过!
还以为作为少主,这样的大事上至少会拿出来商讨一番,毕竟这关乎的是山庄的未来,哪里能想,到底还是奢望了,还是奢望了啊!
还希冀着要去拖延一点时间,那厢却连婚期都定好了,就在匆匆的半月之后,自己竟然是最后直接被告知的那一个。到底自己这女儿的身份不能肖想什么,便是莲峤少主的身份也不够资格!
欧阳的突然沉寂引来了江沉剑的担忧,但听他敛了声线,状似安抚道:“楚楚,待取回沧海月明,我便带你离开。”
“若是取不回来呢?”欧阳反问,自认这样的方式,即使能夺宝,也断不可能全身而退。
“有我在,不会的,”虽然揪心半月后的结亲,但江沉剑似乎对眼下这件事还颇有几分自信,“步六孤行少这人你完全不用担心,他的心思不会放在你身上来,只要婚成,平南王府作为聘礼的沧海月明就会送到师尊手上,到时我会在第一时间把你接出来,咱们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不会放在我身上?难不成他喜欢男人?”欧阳好笑地问,暗香绮罗殿的掌殿姑娘都入不了他的眼,那还会有谁被他看得上?
咦,莫不是真的喜欢男人吧?犹记得自己被掳时,他愣是对自己面纱下的面孔没有一点好奇……
“你呀,”对欧阳啼笑皆非的设想,江沉剑只是一笑而过,“我也是才派人查出来的,说现在这平南王年前才娶了公主承袭了爵位。”
“这个我知道,皇宗贵胄联姻,轰动的可不止北国。”欧阳努努嘴,既然这个平南王才袭爵,看母亲信中之意,也不像是让自己同公主抢男人,那自己这新郎便是另有其人了。
“皇宗一直与平南王府关系不错,圣上的爱女曼歆公主从小又亲近步六孤两兄弟,这样的姻亲两家自然乐得结下。众所周知公主与王府世子青梅竹马,本来也是郎有情妹有意挺般配的,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老王妃楞是不同意,说是世子自小与人有婚约在身,不可毁约。”
“这个我也知道,两人最后不是请来圣旨先斩后奏了么?”
“传言是这样传的,”江沉剑揶揄完欧阳,接着才将隐情娓娓道出,“世人都当老王妃屈于圣意,公主最后下嫁平南王府,世子子袭父爵,公主荣尊王妃。却不知道,固执出名的老王妃,为了一纸婚约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宁可抗旨不遵祸及满门,就是不让公主进门。最后仁孝的世子没辙了,出让世子之位,撒手与公主十来年的情谊。”
“呃,你的意思是?”欧阳不确定这样复杂的故事关系自己能理顺,于是稳重起见不耻下问了起来。
“就是与公主两小无猜的世子步六孤行少因为和楚楚你有婚约,不能娶公主,但是圣旨已出,公主又必须嫁进平南王府,且公主身份贵重不可能下嫁给无爵无位的公子,于是步六孤行少只得让步,将世子之位出让给他兄弟,最后他自己远遁江湖。”
欧阳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这个,这个意思是,“因为和我有婚约,所以该他的世子位乃至王位都拱手让人了?便是连妻子都一并让出去了?”这也太悲催了一点吧?
“可以这样说,所以楚楚不用担心他会看上你,他和公主十年的感情,不是说忘就能忘的,我想师父将婚期定的这么仓促,应该也是考虑到这样短的时间,楚楚你很容易抽身的。”江沉剑耐心的帮着欧阳分析道。
“说是这样说,”欧阳不以为意地轻嗤,“人生一最恨杀父,二最恨夺妻。我累他丢掉世袭的爵位便是不孝,和杀父之仇可相提并论;又害他拱手相送娇妻。两桩极恨交加,可谓褫夺极辱。现在让我嫁给他,不正是羊入虎口?”巴巴的把大仇人给人送去了,还能指望上人家善待于你?
“委屈些是必然的,但好歹你莲乔少主的身份在,他也不敢做的过分,况且退一步,咱们除了暗香绮罗殿,还有生死门,还能被他欺负了去?”江沉剑安慰道。
“真的么?”欧阳不确定地问,那个男人,阴冷如蛇一般,无常、残忍,太可怕了。
“真的。”
“哎,原来到底还是和公主抢了男人……”欧阳喟叹,一项任务还没开始,已经把内中至关重要的人得罪了,还捎带了一个当朝公主,啊,光想想,都危机四伏!
欧阳怎会不知道因着这层缘故,此番若是答应了婚事,以步六孤行少的睚眦必报,定是九死一生。可是当听着江沉剑信誓旦旦的保证,看着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她居然就信了。
之后很多时候欧阳常常在想,若是此时头壳清醒一点,她是断然不会接下这项任务的。
怪只怪此时初入江湖,阅历尚浅外加心高气傲。
可是许多事就是这样头壳一热便忘乎所以地投入了,才会有经后许多的追悔莫及,不然人生整得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