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云汐见君若莲并无反应,再一看她偷偷看着凌子昊的眼神便瞬间心里了然。只是心中愈发鄙夷,不过是十三岁的丫头,就起了这般心思,不愧是打小不受家里待见,野惯了的主儿。
“二位姑娘留步……”
何云汐不耐,刚想自走了之,却被身后的凌墨轩唤住了脚步。
“公子,我们这般见面实数不便,二位公子便只当没瞧见我们二位便是,实是不好意思……”何云汐低垂了眉眼,声音冷清,自带了一股子矜贵,叫人不容僭越。
“自是如此。”凌墨轩笑道,“只是二位这般走却不甚方便,不若……”
他确实起了逗弄之心,这话说的暧昧,也让他如愿以偿看见何云汐脸上的表情瞬间破裂。
她猛地抬起头,却见凌墨轩给凌子昊递了个颜色。凌子昊已然从另一边墙角杂物处搬了个梯子过来,在墙上架好。凌墨轩亲自扶着梯子,连带着眉眼间都是笑意,偏过头对着何云汐说道:
“姑娘,请……”
待她经过他身侧的时候,凌墨轩轻声说了句:
“代我向你哥哥问好。”
何云汐知他定然是认出了自己的身份,也知道他在说笑,便难得笑眯眯回了句:
“自然,凌公子放心便是。”
何云汐与君若莲回到园中之后,心照不宣得谁也没再提在墨园中发生的事。
时间匆匆,转眼便到了三月末,君若莲也在何府住了月余,何云汐对她不冷不热,两人关系也算是和缓。只最近何云汐一直在盘算另一件事,反倒连着凭玉都发觉了她略有些心神不宁。
“姑娘,可是有心事?”
凭玉打帘子走进来,将怀中浣衣坊刚送过来的衣物放在榻上,便看见何云汐又靠着迎枕微微出神,连衣裙上被溅上了茶渍都未曾发现。
“凭玉?”
“奴婢在。”
凭玉应了声。
何云汐方想说话,便听见院子里传来声音,
“奴婢是夫人房中的月楼,姑娘可在房中?”
何云汐对着凭玉使了个颜色,凭玉便又打帘子出去将月楼迎了进来。
“月楼姐姐,姑娘正在房中,可有什么事吗?”
那月楼长得中规中矩,中等身段,但因着跟着何府夫人君氏时间长了,自有一番风流。
“姑娘安,”月楼见着何云汐行了一礼,便道,“夫人请姑娘过去说说话。”
她见何云汐神情闪烁,便立时明白了,笑道:
“姑娘何要多想,只是方才老爷刚走,定是说了什么事,夫人便差奴婢来找姑娘。”
何云汐自然知道父亲方才跟母亲说了什么。父亲近日得了差事要去扬州那边走一趟。
君家原先便是江南氏族,年轻一辈虽来到了京城,但老一辈依然在江南过日子。之前娘家一直递家书来京城,说老夫人身体每况愈下,何宏兆自是懂得君氏心中着急,这次正巧领了差事,便打算顺路一并带了她过去,也好有个照应。
这原本是个好事,之前何云汐也这般想。
但后来发生的事,却成了何云汐一生的噩梦。
正是这一趟,路途中何宏兆与一并被山贼所害,无一逃脱,叫何云汐成了孤儿。
她虽不是何家唯一的孩子,但唯一的兄长却因着触了天家的霉头,被关进了大牢。她便是何家唯一的孩子,孤苦伶仃,后来虽是被舅舅带回了府中抚养,却因着父母双亡,最后不得不嫁给凌家庶子凌子昊为妻。
只该来的总会来。
何云汐想到这里立时白了脸,心中便有了计较。
“呀!姑娘您可是身子不舒服?您这脸色可是不太好……有没有叫大夫来瞧瞧?”
月楼这般说道。
何云汐摆摆手,她也有意叫人误会,便皱了皱眉,好似强忍着什么一般,扶着床柱站起身来,道:
“不碍事,母亲的事要紧。”
凭玉原本便觉得何云汐不太对劲,见她这般模样,心中更是担心。
何云汐来到君氏这里的时候,君氏正拿着两张信纸暗自凝眉,何云汐看了一眼,便知道是江南君家传来的家书。君氏听见动静,一抬眼被何云汐的脸色吓了一跳。
“汐儿,这是怎么了?”
何云汐摆摆手说,“这几日只觉得身子不爽利,之前倒没什么,只今日吃了早膳之后,一直觉得肚子不舒服。”
君氏听了,连忙起身,过去亲自给何云汐倒了杯茶,
“这是用金银花泡的水,清一清肺气也是好的。”
何云汐接过杯子,只喝了小半口,方咽下便吐了出来,连忙背过身去,干呕起来,后竟真的吐了个天昏地暗,把君氏急得不行,叫月楼快去叫医生。
何云汐偷眼瞧着母亲似乎是信了,双眼含泪,扯着君氏的衣摆撒娇,“娘亲,我头有点晕……”
君氏听到这个,哪里还记得之前叫何云汐过来要说的话,连忙将人推到床铺上,看着她躺好了,还一个劲叫人催大夫。
顾大夫赶来后,瞧见何云汐神色恹恹,自是不敢怠慢,上前诊断一番,却并未发现什么病症,但听见何云汐说道自己头晕还呕吐,便也觉得不是什么一般的,只吩咐何云汐放宽了心思,又开了几服清肺火的药,连着有下了几个调养的方子,叫何云汐平日里注意下才算完。
君氏听顾大夫这般说,心才稍稍落回到肚子中,忙不迭说道:“顾大夫,今日真是麻烦您来跑这一趟了。”
顾大夫摆摆手,“夫人这是哪里话,老夫工作如此,还应让姑娘好好养身子才是,老夫这便退下了。”说着便拱拱手,向外走去。
月楼是个有眼色的,连忙打了帘子,一并送他出门,付了诊费不说,还多给了不少小钱。
君氏看着何云汐白着一张脸躺在床上,哪里还想得起来之前将她叫过来要说什么。
“娘亲……”
“汐儿,娘亲在呢。”
君氏一把攥住何云汐的手,紧紧握在掌心,再抬头眼圈便有些发红。
“娘亲何担心,我睡一觉便好了。”
说着,何云汐便撑着床边直起身来,便要下地。
君氏连忙按住她的肩膀,“汐儿便在母亲这里睡一晚便是,我叫月楼去小厨房煎药。”
何云汐心中自有计较,怎么可能答应,便回了个淡淡的笑说:
“不麻烦母亲了,我自回院子歇息便是,娘亲也累了一日。”
君氏见何云汐颇为执着,只得妥协,叫她喝了药,让月楼亲自送她回去。
何云汐心中细细考量,待得回到了自己的晴芳阁,她便乖乖躺到了床上,将凭玉遣了出去。
“姑娘,我今夜便在脚榻歇息吧……”凭玉并不放心。
何云汐连连说不用将凭玉哄出了屋子,凭玉答应出去的时候还特特强调,她就在外间守着,有事叫她便是。
何云汐自然乖乖点点头,缓缓闭上了双眼。
凭玉帮着她又掖了掖被角,才将置在一旁的蜡烛吹熄了,轻手轻脚出了门。
何云汐并未睡着,她听着凭玉在外间合衣倒在榻上,心中默默算着时辰,待得过了子时,她才悄悄爬了起来,去到外间看凭玉放缓了呼吸,显然已经睡去了。
她这才悄无声息的走到墙角架子处,将脸盆轻轻端了起来,轻轻开了门,站在院子里的草地上,都头浇了自己一盆水。
春末的夜风,依旧凉如清水,细细吹在身上,让何云汐止不住的颤抖。她裹了裹已是湿透了的里衣,顾意将手臂张了开来,就这般在园中又站了将近一个时辰,觉得衣服半干了才又悄悄回到房中,依旧未盖被子躺在床上,不知何时,便睡着了。
却不知这一切都落进了另一人眼中。
凌墨轩一身月白长衫正端坐在自家屋顶上,手里拿着个酒壶,时不时喝上一口。
只是他还没有想到,有人还能跟他一般,在夜里睡不着。
这个身形……凌墨轩微微皱了下眉,是何家的那位姑娘,何邵谦的胞妹。
凌墨轩默不作声,静静看着那道影子做完这一系列事情,又轻手轻脚溜了回去。
他才一个纵身,从房顶上飘然而下,几个起落便落在了何云汐之前站立的地方。
地上水迹尤为明显,让凌墨轩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她要做什么?
这夏末的夜风虽不是很凉,但湿了水再在这院中晾干……
凌墨轩挑了挑眉,他并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但脑中还是忍不住回想起那张俏丽的脸。
凌墨轩下意识看了一眼何云汐的屋子,一个闪身便消失在了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