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木兰国。
这是夏国东南边境的芝麻小国。
当今天下一分为三:属北方大燕最为强势;中原夏国次之;西边蜀国割据一方;而木兰,兴许是国力和版图均入不了三大国的法眼,故百年来尚能苟且偷生。
近日,大燕少帝赫连宸在各国选妃,让木兰掀起一片热潮。闺中少女纷纷报名,只有一人波澜不惊……
太平山脚,水榭雅居。
仙风道骨的老者放下手中书卷,看向面前的斟茶女子。但见她眉若青黛、眼眸如水,樱桃小口不点而朱;水漾明眸中,隐约透出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老成与沧桑。
想起她刚来水榭时的凄惨,被打得皮开肉绽,浑身上下无一处完好。老者不禁暗暗感叹:山穷水尽处,便是风起云涌时!
“大燕选妃,天赐良缘。姑娘天姿国色,何不一试?”
老者话落,女子斟茶的手顿住,眸中的光芒也黯了黯。直至眼眶有些晶莹,她才缓过神,低眉道:
“先生说笑了,苏落一介布衣,不敢高攀那赫连陛下!”
穿成苏落已有两年,奈何原主也是薄命之人:幼时被奸妃偷梁换柱,弃于民间长大。终等到母妃寻来,尚未回府认亲,就被恶毒庶妹活活打死。至于那位摄政王父亲,对原主向来只有漠视……
灵魂穿越那天,幸得眼前的水镜先生所救。于是这两年,温庭晚用苏落的身份安心呆在水榭,跟先生学习医术、悬壶济世。
“恕老夫直言!”水镜先生凝视着她,突然语出惊人道,“姑娘命带紫薇,不属水榭!”
话落,温庭晚玉手一抖,不慎让茶水洒了几滴在桌面。轻轻擦拭完毕,她惊诧抬眸:
“先生,何出此言?”
紫薇,那是帝皇之星,绝非后宫嫔妃能驾驭。即便她愿去大燕选妃,也从没想过篡位做女帝。
可水镜先生并没给出解答,只叹口气道:“唉,姑娘何必明知故问?其实姑娘心里清楚,令尊早晚会把你找回王府,并送你踏上选妃之路,对吗?”
“……”温庭晚垂眸不语,先生这番话,说到她心坎里了。
自听闻大燕选妃后,她就料定苏孟德会自己找来。除却那声名狼藉、不堪重用的庶妹不说,还有个最最主要的原因……
木兰幼帝有一长公主,落落大方、才德兼备,是和亲的最佳人选。如此良机攀附大燕,卧薪尝胆的皇族李氏定不会错过。
而摄政王苏孟德,也定会防着他们东山再起:幼帝的长姐,绝不能做和亲公主。
被二人命中,正说着,门外便传来捷报声:
“大喜,大喜!”只见水榭的童仆风风火火跑进来,满脸雀跃的汇报道,“先生,摄政王府来人了,要接苏姐姐回去当郡主!”
温庭晚双唇翕动了下,朝童仆问道:“王府来了多少人?”
“韩管家亲自来接,另有两侍卫随行。”
“仅三人?”
“嗯。”
温庭晚脸色微沉,又问:“可有备轿?”
“这个……”童仆面露难色,能看出她心有芥蒂,便道,“回姐姐,不见备轿,但王爷派出了他的汗血宝马。”
“我又不是将军,要宝马作甚?”温庭晚轻声怼回,走上前温和一笑,“三儿,烦请你回绝韩管家,就说苏落暂不想离开水榭。”
“姐姐?”童仆蹙眉,甚是不解。
旁边的水镜先生一眼看懂:“照姑娘说的做!”
“……是。”
待童仆怏怏而去后,水镜先生劝温庭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还望姑娘点到为止,莫要太过考验那苏孟德的诚意。”
温庭晚默,聘婷转身走到棋盘边,举起一颗棋端详,叹道:
“万物似棋,命不由己。”
说着,将手中的棋毅然摆到棋盘外,她双眸缓缓眯起,抹过一丝狠厉:
“若心无诚,宁做弃子!”
这一次,她的命运要自己掌控!
——
为躲避王府的来人,温庭晚借口采药,去了太平山顶那颗千年银杏树。和往常一样,站在树下忧思,眺望北方。
山那头有她真正的故乡,也有她的血海深仇……
夜慕寒,温婉婉,如今我死后重生,岂能让你们狗男女逍遥于世?!
秋风乍起,拂动裙摆,吹起三千烦恼丝,抹过她幽暗的瞳眸。纤纤柔荑轻抚眼角,似是听见朱唇间喃喃道: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轻轻一句感慨,凝结了她多少愁思遗恨,却被一个画风迥异的声音打断。
“我说大冷天的,你跑这儿凹啥造型?”散漫的语气,透着一丝讥笑。
温庭晚惊转身,这才发现树后还坐着个人……
只见他一身步卒戎装,懒洋洋靠着树干,双手垫在后脑勺上。嘴衔一根稻草,二郎腿晃着,享受夕阳的沐浴,好不悠哉。
“凹造型?”温庭晚柳眉微蹙,甚为不解。
“就是装逼!”男人伸了个懒腰,站起身。
夕阳下,修长的身材被光晕环绕,朦胧中显得萧萧肃肃。加上簇簇银杏叶的衬托,让他有种“淡辉夕颜、公子无双”的美感。
温庭晚一时看得有些失神,恍若隔世……
男人抄起手朝她走来,漫不经心的说着:“断肠人在天涯,这是元朝的词嘛。我很好奇,你丫怎会知道?”
直到他走出夕阳的光晕,温庭晚才缓过神。
虽说他眉清目秀,肤如凝脂,五官如雕刻般精致。可那吊儿郎当的姿态,咬一根稻草,噙一抹轻笑,无疑让“淡辉夕颜”的美感,整体垮掉。
“元朝?”温庭晚心头抹过一丝遗憾。
“嗯,马致远的《秋思》。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断肠人在天涯……”男人将唇间那根稻草捏在手里悠闲的晃着,眸光一闪,似笑非笑,继而朝她轻挑眉梢,“可知这首词的第一句是什么?”
“……”温庭晚摇头,疑惑的打量着他。
男人用稻草指了指不远处的藤蔓,“枯藤!”又指身后的银杏树,“老树!”最后满脸坏笑的指她,“昏鸦!”
温庭晚恼,被人称呼“昏鸦”,她还是头一次。没必要跟登徒浪子一般见识,深深吸口凉气,她扯开嘴角挤出一丝悻悻的笑:
“谢军爷指教,告辞!”
转身间,目光不经意落在男人另一只手上,只见他把玩着一个奇怪物品……
是个银质小盒,男人纤长手指时不时打开盒盖,滑动侧面的滚轴机关,银盒便能喷火。盖上盖,火则灭。
按捺不住好奇,温庭晚便指着那小银盒问:“此乃何物?”
“火折子!”男人狡黠一笑,“你没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