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浸浸的风吹过来,甘琳打了个激棱,想动,却像是鬼压身,根本动弹不了。
“……好表妹……桃花为脸玉为肌,费尽丹青描不得……”耳边有男子的低喘声,还能闻到腐叶的味道,她费力的睁开眼皮,光线晦暗,勉强能看清林良谦那张脸。
是到了地狱吗,为什么还要看到这个贱男?
老天不开眼啊,她都死了,在地狱还要被畜牲污辱,听他用形容妓子的话来羞辱她……呃,不对,她活着!
“我没死!”她的惊呼声,被堵在嘴里,更像是呻吟,刺激得男人血脉贲张,猛的一挺身。
“打死你!”
一声怒斥,林良谦被打了一闷棍,惨叫一声昏倒,被一只大脚板踹开,随后甘琳看到贴身丫环芸香的苹果脸,鼻子一酸,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芸香扑过来,惶急的抱住甘琳,一迭声的问:“小姐伤哪里了?”
重生了,又看到了芸香,这不是个梦吧?
甘琳忽然怕了,狠命的掐了芸香腰间软肉一把,疼得这丫头吡牙咧嘴的惨叫一声,本来把她都给搀扶起来的,这时手一松,被她带得滚倒在地。
“对不起啊,小姐!”芸香爬起来,手忙脚乱的把甘琳扯起来。
想说“我没事”,可是甘琳嗓子眼被堵了,泪眼花花的,看着这个前世里拿命护着她的丫头,满心的激动。
看自家小姐一直不说话,芸香更慌了,脸儿煞白,颤颤地问:“小姐没摔坏吧?”
“没。”从嗓子眼里挣出这个字,甘琳才舒了一口长气,视线落到林良谦身上,眸光瞬间化冰,好想搬块石头砸死他啊!
前一世,这个渣男也是跟她的狠毒表妹楼晓晓合谋,坑她到死。可悲的是,她竟然是到死前,才明白他压根就是丧尽天良,不带一丝人味儿。
天可怜见,她重生了,就绝不再如前世那般窝囊的苟活!
砸死这个人渣,太便宜他了!
她要让他们身败名裂,把他们前世加诸给她的伤痛,一一奉还。
“我们去告诉老爷!”
听到林良谦的呻吟声,芸香又一脚踩在他脸上。她是甘琳救回来的小乞丐,两人同岁,对主子忠心耿耿,恨不得踩爆这个畜牲的头。
“别去!”甘琳赶紧叫道,手指大力攥住芸香的手腕,指甲都掐进了肉里。
芸香也没有挣脱,只是满脸的不赞成,撅起了嘴说:“林妈说,对养不熟的白眼狼不要姑息,要一棍子打死,小姐不要太好心了。”
“这畜牲是祖母远房亲戚,祖母总归是维护娘家人脸面的,爹又一贯愚孝。”甘琳说,声音冷冷的。
“可是小姐是老夫人亲孙女吧!”芸香表示难以理解。
“祖母偏疼楼晓晓这个外孙女,她才不会信我的话。”甘琳懒得吐槽祖母,而且她怀疑这回遭算计,除了楼晓晓跟林良谦合谋,把持着内宅的祖母也未见得不知情。
芸香还待要说,甘琳听到有脚步声传来,忙竖指在唇,示意芸香噤声。尔后,她压低声音说:“别说了,我们把这个畜牲弄到前面的弄影阁,再把楼晓晓骗过去。”
“小姐是……是……是……”芸香的眼睛一点点瞪圆,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
甘琳点点头,认真说:“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那我们要快点,婢子一个人就可以,小姐赶紧回去换身衣衫,别让人看出来。”芸香脸上浮现出上刑场的决然,用力一咬下唇,伸手拉起林良谦。她纤瘦的小身板不足以支撑一个男人的重量,她扶着树干勉强站稳。
“你一个人不行,还是我们一起吧。”甘琳伸手来扶林良谦。
“不用,把那根棍子给婢子就……”
没等芸香说完,林良谦猛的睁开眼,张嘴要叫。甘琳一急,顺手从旁边树干上抠下一块树皮,拍进他的嘴里,把他的声音堵住。可他到底是男人,又是寒门出身,在家没少干农活,力气比她们两个都大,用力一挣,把她跟芸香都撞倒。
甘琳一下子倒跌出去,撞在树上滑倒下去。芸香却灵活很多,倒地就势一翻,抄起那根棍子,又是一棍抽在林良谦后颈上。
听到脑后的棍风,林良谦低头避过,没想到甘琳这时伸脚一勾,把他绊倒。芸香逮到机会又是一棍,敲在他后脑上,他摸了一把,满手的血,踉跄向前冲了几步,撞在树干上,再砸倒在地。
芸香不放心,抡棍子又是一记抽下。
“别打死了。”甘琳低叫一声,扶着树干站起来,揉了揉痛得要断的小蛮腰,嘴里直吸凉气,心里却是无比解恨。
这时,林子外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两人都是一惊,飞快的交换了个眼色。
“快走。”
说罢,甘琳伸手来拉林良谦,被芸香推开。情急之下,她竟然力量爆发,一个人就把林良谦扯到背上,拄着棍子走了两步,又催促道:“小姐快躲起来。”
话音刚落,甘琳的奶娘林妈慌慌张张的从林子里跑出来,看到这一幕,蓦地站住,手指着林良谦不停地发颤,嘴皮子一阵嗫嚅,却说不出话来。
真好,又看到了林妈!
甘琳的眼圈红了。她没忘,在前世,是林妈的精心照顾,才让她染上瘟疫之后还能活下来。后来,林妈更是为保护她,被林良谦害死。
此刻,她好想扑进林妈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可是脚却像钉在了地上,嗓子也像是被堵住。
林子外又有脚步声传来,芸香赶紧说:“快,林妈帮我把这畜牲送走。”
“送,送哪里?”林妈吞咽了一下口水,嘴皮子有些不太利索了。
“小姐说送去弄影阁,再把表小姐骗过去。”芸香说完,扭头看了甘琳一眼,又催道:“小姐快走啊。”
“哦,那要快点。”林妈也迅速镇定。以她的经验,哪会不知道林良谦对自家小姐做了什么,立马上前跟芸香架着林良谦走,还不忘提醒甘琳:“小姐快从另一边出林子,换了衣衫,就去前面园子里,其余的事,老奴自会安排好。”
好吧,她们直接就接手了剩下的事,也没一个指责她。这就是她身边的人,一如前世,总是毫无保留的支持她,到最后更是豁出命了救她!
甘琳脸上泪水汹涌而下,泪眼模糊的看着她们走远,胸中溢满一种叫幸福的东西。
太好了,一切还可以重来!
就算是死后要下地狱,她也要不择手段铲除敌人,保护身边的人。
橘林如染,把林下流水也染得绿油油的,有粉白的橘花飘下,随水飘流。秦煜从林荫里走出,黑发飞扬,袍袖飘飘,翩翩然如入画里。
甘琳刚要走时,一转身看到秦煜,跟见了鬼似的,踉跄倒退。刚下过雨,石板路上有点滑,她脚下一滑,“哗”的一声砸进水里,水花四溅。
水是从绕城而过的清江里引来的,清洌澄澈,水深过颈,甘琳撞到水下的石块,痛得张口要喊,没喊出声,倒是灌了一大口水,冲出水面又是一阵呛咳。
秦煜走到水岸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也没说搭把手,把她弄出水来,还皱了皱眉说:“好个心狠手辣的丫头。”
“哗”地一声,甘琳一拳砸在水面上,一脸的不忿:“我是受害者好吧。”
干了坏事还这么理直气壮的,秦煜也是头一回见,沉下脸斥道:“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即便刚才的……畜牲罪有应得,你又何必陷害他人?”
春水寒浸浸地,冻得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甘琳却觉得心里有一团火在烧,火大的问:“你都看到了,为什么不阻止那个畜牲?”
“与我何干?”秦煜说,才懒得解释。他听到林中的动静才赶过来,本来准备阻止林良谦为恶,却又发现芸香拿棍子赶到,才停下脚步看戏。
“活该你就是个短命的知府。”甘琳磨了磨牙,悻悻然嘀咕。
她认得秦煜,这家伙是新任知府,权贵子弟下来镀金,学人家微服私访,今天是随友人来参加甘家宴会,别人不知道他的底细,可她知道,还知道他前世因一场瘟疫爆发成了最短命的知府。
算起来,那场瘟疫爆发的时间差不多到了。
前世,她失身于林良谦,祖母强行做主给他们订了亲,还在楼晓晓的建议下,把她的嫁妆提前送到林家,给林良谦到甘家下聘,说是为了她面子上好看,却让她成了全县的笑话,更是坐实了她婚前失贞,上赶着嫁给林良谦的谣言。
就是林良谦下聘的那天,出现了疫情,又在很短的时间内席卷全县。逗留在县城的秦煜也染上瘟疫,不冶身亡。
对了,这一世秦煜还是新任知府,有他出面,更容易控制瘟疫爆发,可得要好生利用啊!
甘琳心里突然一个闪念,看向秦煜的眸子陡然一亮,脸上堆出明媚灿烂的笑。
她的声音伴着水响,秦煜并没有听真切,只看她瞬间变脸,心生戒备:“你又想耍什么阴谋诡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