碍着身份,秦煜仍起身深施一礼,说:“诚谢抬爱,只是下官要辜负王爷美意了。”
魏王爷脸皮够厚了,一眼看出秦煜垂首之际,眼里那未曾掩饰好的失望眼神,却不以为忤,温和的说:“这琼花岛附近也不太平,本王近来实抽不出人手。若是这边安定了,本王一定派人前去江东县。”
这就是空头人情了,秦煜还得致谢:“下官替江东县百姓谢过王爷仁义。”
魏王爷笑笑,刚要说点啥,就见一名黑甲侍卫悄无声息的进来,直接到了他身边,低声禀报了甘琳被劫一事。他不怒反笑:“等不及了么?”
以秦煜的耳力,听得一清二楚,心骤然停跳了半拍,顾不上失礼,焦灼的问:“王爷可知是谁劫走了甘琳?”
这话问得相当失礼,魏王爷表面上没生气,端起茶杯,吹了吹澄黄的茶水,笑道:“那要查过才知。毕竟是奚大人来的人,本王也要给他一个交待。”
言外之意,就是魏王无须给秦煜交待,听得秦煜只觉得心里堵得慌,起身告辞。
等他出殿,魏王挂在脸上的笑容消失,代之的是深浓的阴霾,冷然喝道:“来人!”
与此同时,甘琳遭劫的消息,王妃也收到了消息,脸色微微一喜,对娘家侄儿兼准女婿林韶说:“如韶儿所料,那贱人当真上钩了。”
同时在场的青月郡主,一脸的不解,目光在母亲与未婚夫身上梭巡,问:“她直接把姓甘的小贱人灭了口,咱们岂不是更不容易洗脱毒死那个傻子的罪名,这样把人劫走,是要闹哪样?”
王妃闻言,又愁了。她这女儿性子骄纵,却没什么心机,这要是日后嫁了,还不知道要吃多少暗亏。
屋里侍候的人,早被打发下去,就她们母女跟林韶,她叹了口气,耐心的解释说:“她没直接那丫头也灭了口,是想利用那丫头与奚阉的关系,走奚阉的路子。只要奚樵被那丫头蛊惑,肯配合她们,把毒死那傻子的罪名栽脏嫁祸给我们,就算是韶儿的父亲出面,也压不下来。”
青月郡主仍是不解:“本来就不是我们毒死的,舅舅为什么要压下这件事?这一次那贱人害人的证据确凿,应该请舅舅出面,向父王要个说法,看他还鬼迷心窍,如何包庇那个狐狸精。”
“青月!”王妃无奈的叫了一声,索性打发了口没遮拦的女儿出去,眼神落在窗口的林韶身上,又问了声:“韶儿安排的人手不会有问题吧?”
林韶并没回答,目光从窗外的那一棵琼花树上移开,看向西南方的天空,手指在窗棂上无意识的敲打。
笃……笃……笃……
一下又一下,敲得不动,但那敲击声却像是敲在王妃心上。屋里也没别人,她却觉得连屋里的空气也随之紧张,不由自主的放慢了呼吸,等着他的回答。
过了好久,久到王妃都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才听他缓缓开口:“姑姑准备做到哪一步?”
愣了一下,王妃咬牙切齿的说:“当然是要她声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姑姑就没打算一劳永逸?”林韶眼眸微敛,似有不满。
王妃呼吸一窒,张口无言。
林韶也不解释,目光又移向窗外,一派悠闲,好像刚才说话的不是他。好半天,她才一脸不解的问:“韶儿把话说明白些吧,跟姑姑不用绕弯子。”
她很清楚这个娘家侄儿看似温文尔雅,实际上果敢狠绝,他擅长把握机会,敢冒险,从小就胆子奇大。可是,她还是不敢相信,他刚才话里的意思就是她想的那样。
“姑姑可是心软了?”林韶唇边勾出一丝笑意,语气也并不急迫,跟魏王妃的态度也很随意,却看得王妃感觉到冷。
“韶儿是想……”
没等魏王妃说完,林韶就打断了她的话,接过话头说:“我什么都没想。只是姑姑要想一想,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颜氏对魏王妃的位置志在必得,儿子是她亲生,姑父的心肯定是偏向她。今日的事情,姑父未必没有看出其中玄机,只是他故作不知,还借着秦煜的话,抽身离开,根本是就是在拖延时间。”
魏王妃脸更阴了,涩声问:“韶儿不必说了,姑姑清楚,那个贱人就是他的心尖子。可是魏王府所有的一切都是青月的,姑姑绝不会让那个贱人的孩子霸占属于青月的东西。”
青月郡主是林韶的未婚妻,她的,也就是林韶的。他却一派云淡风轻:“青月有我。”
轻飘飘的四个字,却让王妃感动得泪如泉涌,只是她没看到林韶眼底的轻蔑。在魏王妃平静一些后,他又说:“韶儿只是担心姑父的态度,以后姑姑独自留在王府,遭了颜氏算计,恐怕他也不会为姑姑作主,还是会继续包庇颜氏,会越发的纵容颜氏。”
魏王妃心头一跳,深深的看了看他,却闭上眼说:“韶儿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万一有什么事情,都是姑姑的主意。”
姑侄俩说话的时候,甘琳已经被扔到一叶小舟上,却是朝江东县反方向驶去。甘琳也被弄出了麻袋,躺在船底,全身软软的没有一丝力气,嗓子像是哑了,出不了声,只能干看着陌生的中年船娘划着小舟。
大约驶了三十余里,小舟进了一片芦苇荡,在芦苇丛里穿行,沙沙沙的叶子摇动的声响,把流水声都像是隔绝在外,越来越远,前面却逐渐有了人声,越来越嘈杂。
“还要在这里耗多久?”
“麻辣隔壁的,该不会是放的假消息……”
隐约的听到了一些声音,都是些粗嗓门的汉子叫嚷,还有铁器碰撞的声音,听得甘琳忽然心里一动,颜氏不会现在就勾结水匪,准备要洗劫琼花岛的玉矿了吧?
这么一想,她心中大急,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可是她不能动也不能说话,那个中年船娘连眼角余光也瞟她一下,就那么单调的重复着划船的动作。
过了一会儿,她又想颜氏总得为亲生儿子着想吧,魏王府里只要王妃生不出儿子,她的儿子就绝对能袭爵,她又何必勾结外贼抢亲儿子的东西?
想到这里,她冷静下来,仔细倾听前面传来的声音,希望能从他们的对话里多得到一些信息。可是,船娘把小舟折了方向,偏离了那些人,划到了水岸边。
等了不大一会儿,过来一名船夫打扮的中年汉子,站在岸边,朝船里瞟了一眼,又对船娘说:“情况摸清楚没有?”
船娘上了岸,跟那汉子耳语一番,又朝甘琳指了指,说:“主子交待,要把她平安送回江东县城,我就不跟你去了,你自己小心。”
“行,你也当心”那汉子说完,又匆匆离开。很快,他又牵着一头灰毛驴过来。
甘琳活了两世,都没骑过毛驴,还挺新鲜。假如抱着她的船娘,身上没有那么重的鱼腥味,她还觉得这一趟骑驴的短暂旅行得算是有趣的。
一路上,船娘都没再说话,直到江东县城在望的时候,她把甘琳留在驴背上,自个儿跳下来,又给甘琳嘴里塞了个药丸子,才说:“我就送你到这里了。有些不该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要提,否则,你死了还会连累你全家。”
就算是威胁的话,这个中年女人也是一脸木然,语气也平板得没有丝毫抑扬顿挫。甘琳却是心里一惊,突然想到前一世时,被悬首示众的江洋大盗黎九娘的脸……天呐,这女人是那个女盗,在江洲颜氏灭族之后,还活跃了好几天,手上血债累累。
婉姨真是该死,竟然跟这样的悍匪勾结上了!
甘琳全身都是凉的,对上黎九娘那双暗得没有一丝光泽的眼,更是全身控制不住的颤抖,想要逃走,可是黎九娘闪电般的捉住她的手腕,冰冰凉的,像铁箍卡在她的腕骨上。
完了,她肯定要被杀人灭口了!
从腕骨上传来的寒意与疼痛,让甘琳险些惊叫。可是,她很清楚,只要出声,就一定会死。她吞了吞口水,怯怯生生的问:“你不送我到家吗?”
说完,她愣了,原来那颗药丸是解药,现在她可以说话了。她又试着动了动手,虽然还是软绵绵的不得力,却是行动无碍了。
黎九娘也像是没有料到她会来这一句,下意识的回道:“我为什么要送你到家?”
还好,没有马上下杀手!
甘琳松了口气,又用力眨巴了一下干涩的眼,弱弱的说:“青霜没有说吗,婉姨要她安排人把我送回家的。现在还是在城外,我一个人回家,不合规矩。”
黎九娘木然的脸上,终于有了波动,不过又很快平复,然后她松开了甘琳的说,平淡的说:“我只能送到这里,记住,不要对任何人透露。”
甘琳装出一幅不知所措的表情,没有答话,看着黎九娘转身走了,身影很快消失在树丛后,她才长长的吁了口气,骑着毛驴往城门口去。
真是冤家路窄,她上次坐牛车进城被杨家母女碰上,这回骑毛驴进城,直接被楼晓晓撞上了,就听楼晓晓一声尖叫:“天呐,表妹,你堂堂一个知县千金,怎么能不顾身份,骑毛驴呢?”
甘琳一听,脸皮再厚也扛不住,腾的,脸就红得像煮大虾了。该死的楼晓晓要是不说,谁会认得她是知县家的千金?她只能装傻:“你说真的?我真的是知县千金,那你是谁呢?”
楼晓晓顺口接着:“我是楼晓晓,是你表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