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耳觉得她再被水寒决这样看下去,腿就要软了。
“为什么。”
太久没有听到水寒决说话了,卷耳听在耳朵里竟是有种突闻天籁一般的幸福感。
虽然那声音又沉又哑。
迄今为止,她可是水寒决对别人说话,说过最多的人!
卷耳有一种情不自禁的自豪。
她原本还有些呐呐的眼神,瞬间便软成了一汪亮晶晶的湖水。
连忙道:“那日我看到你用的笔太旧了,也有些掉毛,写起来不太顺畅,就想着要给你弄支好的。”
“但是一直没有看到喜欢的,正好今日二哥给我的这支,我看着觉得很好,一眼就喜欢,所以就给你拿过来了。”
因为她喜欢,所以才拿来给他,可以这样理解吗?
水寒决看着卷耳没有说话。
卷耳却径直走到书桌前,磨了墨就沾了些就着案前的宣纸写字。
一边不自觉地微翘着嘴巴写字,一边说:“我先给你试试好不好用,要是不好用的话,我就再叫二哥去宫外头淘支更好的回来。”
水寒决站在不远处看着卷耳的一举一动,喉头微微动了动。
卷耳停下手中的笔,看了看自己写的字,然后瘪瘪嘴:“太难看了,还是你来试吧!”
说着,她转过头来,弯着眼睛看向水寒决。
但是她一不小心,笔锋就滑过左手手背,留下一条墨痕。
卷耳立即伸手去擦,却不想这右手一伸,笔锋直接划上了脸颊。
“哎!”
卷耳感觉面上湿漉漉的,瞬间皱起了秀气的眉头,抬起袖子就要擦脸。
然而她手一动,就被拉住了。
微凉的指尖握住她的手腕,卷耳一抬头,就看到水寒决深得像是夜晚的天空那般的眼睛。
他敛了下颌,绯薄的嘴唇微微绷着。
左手极轻地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头抬成一个微扬的弧度。
然后,卷耳就见他牵起自己的衣袖,一下下地在她的面颊上轻轻擦拭起来。
卷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脑袋里轰的一下,就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看着她的水寒决,正在轻柔万分地给她擦脸的水寒决。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温柔,这样没有攻击性的水寒决。
竟然给她一种,这样的水寒决只属于她一般的错觉。
她就那样仰着脑袋,呆愣愣地看着水寒决,水泠泠的眼睛偶尔眨一眨。
水寒决一点点地将卷耳面上的墨迹擦去。
但是他擦着擦着,就看到一片红晕从卷耳的锁骨处爬上来,一直攀到她耳垂的位置。
水寒决陡然就愣了愣,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只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就先于理智行动了。
卷耳的面上还留了些墨迹没有擦干净,但是他也擦不下去了,便缓缓放开了卷耳。
“擦,擦干净了吗?”
卷耳掩饰性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却没有摸出个什么东西来。
她正红着面颊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水寒决的时候,就听水寒决说。
“笔你拿回去。”
卷耳一僵:“为什么呀!”
她以为水寒决已经收下了她送的笔,为什么突然又说不要了?
水寒决站得离卷耳稍稍远了些,看向她的目光突然变得又冷又远。
“送冰、送膳,如今送笔,蘅芜宫里缺的东西,你都要一一置办齐全了吗?”
卷耳觉得她可能是第一次听水寒决对她说这么长的话,所以她一时之间有些理解不过来。
“要是你需要,我当然可以……”
“不需要!”
水寒决的声音温度骤降,卷耳一呆,然后有些无措地看向水寒决。
“是,这支笔不好吗?还是你不喜欢……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可以找更好的……”
“我说不需要!你听不懂吗!”
水寒决的拳头猛地砸在卷耳耳侧的墙上,卷耳吓得后背撞在墙上,半分也不敢动弹。
她呆呆地看着水寒决,看到他眼底又涌出了无边无际的绝寂,像是时光的长河里长满的荒草,瞬间湮灭成无垠的荒原、血丘。
“可,可是,你需要的……”
那么稀的粥,都是水,你怎么吃得饱呢?
那么热的屋子,她待一会儿就会出那么多的汗,你怎么住的下呢?
那么破的笔,你那样喜欢看书,喜欢写东西的人,怎么用的惯呢?
你怎么不需要啊,她都看在眼里,怎么不……
“与你无关!”
卷耳浑身一颤。
“施舍使你很开心?”
卷耳下意识地想要摇头,却听水寒决说:“那就去给别人!”
不是,不是这样的!
卷耳想要解释但是她刚张了张唇,就看见水寒决突然撤离她的身侧。
刺目的鲜红顺着他紧攥着的拳头流下。
她想要拉着他的手给他上药,但是她却不敢,她连动一动的勇气都突然丧失了。
水寒决转身背对着卷耳,然后沉声道:“不要来了。”
不要来哪里?
是明天不要来了,后天不要来了,还是以后都不要来了?
水寒决听到身后的人没有动静,然后过了有那么一会儿,就听到低低的被压抑的抽噎声传来。
卷耳伸手用力地想要捂住自己的眼睛,不让那烫的她都有些看不清东西的眼泪掉下来。
但是她怎么都捂不住,又只能伸手去擦掉那淌过面颊的眼泪。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那么想要哭,忍都忍不住。
可能是水寒决对他太凶,吓到她了,又可能是自己的好心被人当成了驴肝肺误会了。
她也弄不清是哪一种原因,她反正就是觉得,水寒决这个人简直坏透了!
她一点都不想理他了!
水寒决听到身后难过的呜咽声,终于忍不住转过头去看了看。
一转头,却正好对上卷耳抬头看向她的朦胧泪眼。
那双原本喜欢笑得弯弯的大眼睛,此时已经被手揉的通红,满是委屈,还有说不出的幽怨。
一只眼饱含着涌出来的眼泪拼命忍着欲落不落,眼泪却突然从另一只眼睛哗的落了下来,滑过满是泪痕的面颊。
原来,像断了线的珠子这样的比喻,是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夸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