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辛西娅·密境

发布:01-18 09:29

临死前,辛西娅甚至出现了濒死反应。

但是,现在是怎么回事?

辛西娅作为一名中文系的文科女,对数字算不上敏感,但她的时间感却一直很强。比如说,她能肯定自己从醒来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天72小时。

一醒来,辛西娅就觉得身体无比轻盈,轻盈到似乎一阵风就能将她刮倒。好在这里没有风,只有闷热无比的白天时的空气和冰寒彻骨的夜晚时的空气。而周围,则是一片白茫茫的沙漠。没错,这里的沙子是纯白色的,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是显得无比刺眼。辛西娅有痛觉、触觉,却不会感到饥饿,也没有如厕的想法。最大的感觉,就是冷、热交替,和一种不知道哪里来的、深深的疲惫感。这种疲惫感并非是身体上的,更多的是心理上的。而且,自己无时无刻不觉得口渴难耐。

这个世界看起来很真实,有阳光,有沙漠,夜晚还有一种彻底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然而,辛西娅那灵敏无比的鼻子告诉她,周围什么都没有,包括她自己——她嗅不到自己的存在。就像是在梦境里一样。但是,在梦境里是没有感觉的,而在这里,她有感觉。

莫非这里就是人死后的归宿?既不像天堂,也不似地狱。辛西娅一边走,一边思考。因为身体格外轻盈,她的动作很快。然而,连走了整整三天,周围除了沙漠还是沙漠,辛西娅不由得有些茫然。死后的世界,就这么无趣吗?还不如就这么干脆地消失了。

不过她并不在意。反正辛西娅已经死了,现在居然还保留着生前的意识和感觉,已经比她设想的意识消失要好很多。不就是走么,虽然辛西娅平时不太注重身体锻炼,但走路倒完全不怕。虽然会累,会渴,会冷,会热,可那反而让她有一种存在感——虽然自己已经死了。而且这些也算不了什么,忍一忍就好了。何况辛西娅甚至不用吃东西不用上厕所,身体除了嘴唇干裂外也没什么问题。而且辛西娅的第六感告诉她,一直这么走下去,就会抵达一个她必须要到的地方。

辛西娅的步子走得很有技巧。她的步子跨得很大,可以在保持走得很快的情况下最大程度地节省体力——身体还是会有点累的。根据那个安妮·辛西娅·格林的记忆,他们在野外训练时,就时常用这种步调走路,尤其是在野外生存这一项上。由于辛西娅现在的身体非常轻盈,加之走路时刻意用上的技巧,她现在一天走的路是成年女性的十倍。即使如此,周围还是一片白茫茫的沙漠,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不过安妮·辛西娅·格林从小就跟着身为探险家的父母在野外长大,辛西娅自己也很喜欢看有关野外的一些书籍和纪录片,纵使现在不能依靠树叶的繁稀、星辰的指引等来判断方向,但辛西娅依旧看着自己精准的方向感——这对一个文科妹子来说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始终向着同一个方向走去。

即使要休息,辛西娅也会利用从脚上脱下的凉鞋做个标记,不过白天滚烫的沙子不是那么舒服就对了。在这个世界里,除了自己,似乎一切都是静止的。这里没有风,更没有风沙,所以辛西娅不用当心标记会被破坏。只是这里的沙子十分光滑细腻,竟像少女的皮肤,无法在上面留下什么痕迹,否则就不用冒着脚被烫伤的风险脱鞋了。

然而,即使处处留心,时时在意,辛西娅还是不可避免地遭到了危机,使她差一点就做出会懊悔终身的选择来。

而这个危险的根源,并非来自于外界,而是来自于她自己。

除非是真正的冷漠,或者是麻木不仁,否则,没有人可以忍受这样的孤独。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人,而世界的风景只有茫茫的沙漠。不管你怎么走,环境都没有发生哪怕是一点点的变化,让你误以为自己在原地踏步。任你方向感、时间感再强,面对日复一日、看上去没有尽头的行程,想没有任何仪器设备、没有任何人甚至是随便沙漠一种生物的陪伴、没有任何变化的环境的情况下,没有人能够清楚地记住已经走了多久,应该往哪儿走。

已经是第七天了,还是第二十天?辛西娅摇摇头。她的时间感已经混乱了。

由于前一任辛西娅的影响,现在的辛西娅也具有了青少年宇航员那极佳的心里素质。可是时刻忍受那种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孤独,这种绝望的、似乎可以毁天灭地的孤独,再强的心理素质也会有崩溃得到时候。何况人可是群居动物啊。

辛西娅回忆了一次又一次那些美好的经历,有属于自己的,也有属于那个跟自己同名的白种小姑娘的。最开始,这种办法很有效。尤其是回忆属于另一个人的记忆的时候,有一种看电影的快感。但是,渐渐的,正如再美味的食物也会有厌倦的一天,在精彩的小说也会有放下的一天,时间久了,那邪恶回忆更衬得辛西娅现在的无法比拟的孤寂。

辛西娅开始尝试,从自己最先能记得的记忆开始,一点一点地回忆起自己的经历——属于自己的和另一个辛西娅的。她回忆起父母车祸前的点点滴滴:父母无微不至的关爱和宠溺、自己的撒娇、父母车祸后自己在孤儿院的生活、小伙伴门见的友谊、上学的酸甜苦辣……还有自己单恋的一位学长,咦,他居然跟李希长得有七八分相似;还有属于安妮的回忆:十三岁去实体学校之前在野外的生活、她在虚拟学校上与同学们的交流打闹、每每遇到可能的危险时,父母或机器人保姆奥利维娅的保护、十二岁时遇到的第一个让她有些脸红心跳的一个俊美的东方少年,可惜那时她hi没有这样逆天的嗅觉,本就患有中度脸盲症的她,由于极少和东方人接触,竟然完全不记得他的长相、在实体学校学习时,她遇到的老师和同学、参与过的各式各样的活动、十三岁那年她突然失明,感到末日来临的她所经历的那些的黑暗日子,还有来自父母的贴心守候和处处寻医、一年后她突然恢复光明,又发现自己拥有了惊人的嗅觉的不安和父母的打趣与欣喜……

终于,辛西娅回忆起了李希他们,想起自己身为隐月小队的队长,且根本无力保护队员;想起了西格利亚,那个一直在帮助自己的温柔的蓝眸人。好在,在最后一刻,她能够挺身而出,替他挡下那致命的子弹。虽然西格利亚穿着防弹衣,但一来偷袭者瞄准的是他的脖子,而来她有强烈的预感,那枚子弹并不简单……只是,才来到这个世界多久,还没有回到地球看过,自己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掉了,想想还是遗憾地要命,虽然辛西娅自己并不后悔。

这么一遍遍地回忆自己和安妮的一生,虽然短暂,也存在不少遗憾,但总体来说,还是很美好的一生。在很多时候,生命的价值不至于生命的长度,而在于生命的深度和广度。或许是上天后悔给她这么多美好的事物,所以它才决定提前把她的生命收割。

不知又过了多久,也许是一星期,也许是半个月,辛西娅的回忆也失效了。辛西娅觉得自己的思维有些不受控制,她老是想起令她头痛的事情,比如父母的早逝、十三岁的失明,耳边还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说着一些消极缥缈的东西,像是企图把她拖入绝望的深渊……终于,在某一天,在有着绝对黑暗与彻骨的冰寒的夜晚,辛西娅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这种痛苦远胜于她一生痛苦的总和,令辛西娅随时有疯掉的危险。

“辛西娅,你还没有死。”突然,一个动听却有些冷漠的年轻女子的声音在空中响起,那声音无处不在所以也找不到声源。那个声音顿了顿,继续说:“不过,如果你真的无法忍受,只要吃一点白沙,你就可以用彻底的死亡隔绝痛苦。但是,如果你能坚持走下来,找到我,完成我的挑战,否则,我将永久地占据你的身体。”

路易斯的身体状况相当糟糕。

从那个给他带来无数噩梦的孤儿院出来以后,他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撕心裂肺的情绪了。自从在一个冰冷的、监狱似的实验室里醒来,路易斯就噩梦不断。自己的血液、骨髓等被抽走,头发、趾甲、皮下组织也被人收集了不少,身上插满了他从没见过的管子,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全身赤果,还被一群或狂热或鄙夷或新奇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一股屈辱感顿时涌上路易斯的心头。

真正露骨的目光让路易斯回忆起了孤儿院时痛苦的经历。

路易斯有重度选择性心理洁癖,极其反感与他人在身体上的任何直接接触,打热天都恨不得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一样,更受不了自己浑身赤果的样子被别人这样赤果果地盯着,而且还是围观。

路易斯永远也玩不了那个夜晚,一向慈爱的院长把年仅十三岁的他带到自己的房间,然后把一个比自己大一岁的男孩扔到自己的床上,做着他永远也无法忘却的动作。

所以路易斯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大喊一声:“你们究竟要对我做什么?!”

围观他的人愣了一下,然后用路易斯听不懂的语言低声交流了一下。接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向他走来,给他的静脉注射了什么液体,路易斯就在醒来还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再次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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