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晓苏乔在离开他的院子后就回了西北角落的废弃院子。
甚至还叫人来修葺门窗,苏佩越发确定苏乔刚才只是想免于被打才说出来威胁他的话。
她根本就不敢将这件事闹到人尽皆知。
因为她当年所做的事情足以将她推入深渊。
更可恶的是,他那一瞬间竟然真的被苏乔给威胁到了。
所以就这么让对方出去了,竟然没有叫人将苏乔给抓住。
越是想,苏佩的心口就越是窝着一团火无处发出。
于是,苏佩便叫身边的长随吩咐厨房,停掉原本给苏乔准备的饭食。
他存了心打压苏乔,满心自信苏乔不会将这些事声张给外面的人知道。
只能自己打落牙齿和血吞,夹紧尾巴,不再与他作对。
周一的动作还算快,没多久就已经收拾妥当。
琢磨着从正门走比较麻烦,苏乔让周一直接带着自己翻墙离开的苏府。
市井之中,最是鱼龙混杂,也最爱八卦的地方,非西市莫属。
苏乔和周一到的时候,华灯初起,天已然已经黑了。
长街之上熙熙攘攘,灯火煌煌,苏乔沿着街道朝人群深处走,走到一家最为热闹的小酒馆,脚步停转,走了进去。
烟火的气息在冬日里蔓延,划酒令的声音就算站在门口也能听得仔仔细细的。
苏乔跨进屋内,走到柜台前,仰着那张精致的巴掌小脸,“一桌酒菜,两个人,劳烦。”
柜台后算账的先生抬眸瞥了一眼苏乔,少女明眸皓齿,热闹的长街在她身后凝成一副模糊的墨画,而她的眉眼格外清晰。
“苏,苏小姐?”算账先生不确定地唤了一声。
苏乔点头,眉目间是恰到好处的惊喜,“你怎会认识我?”
算账先生觉得奇怪,“苏小姐不是一贯喜欢去的天香楼吗?怎么今日竟会来我长夜酒馆?”
苏乔面上露出一抹失落,垂下眸子摆弄袖口,“先生约莫说的是苏玥吧,我是苏乔。”
“?”
算账先生仔细打量了一番,少女垂立在柜台下,乖乖巧巧的,和往日他印象中的苏家大小姐苏玥确实不同。
再看苏玥的身后,跟着的是一位黑色劲装一手怀抱一株绿植,一手拎着一只桶的男人,而不是那位苏玥小姐的贴身丫鬟明秀。
算账先生恍然,“原来是二小姐,早前听闻二小姐因病离京,现下身子可好了?”
苏乔带着鼻音的声音轻轻嗯了声。
因为这声音,算账先生便又打量了几眼苏乔。
见对方穿着近褐色的长袄,斑斑驳驳地不知沾染了什么脏污,袄上的花纹竟是如意百蝠纹,如墨的青丝以一根缎带捆作一团,不饰钗环,身量单薄,微微低垂着眉眼增添了几分破碎娇弱感。
算账先生惊讶极了。
其实不仅仅是他,苏乔进门的时候好些人就已经看见了,美人总是惹人视线的,因此,他们的目光和心神总不由自主地落在这边。
一开始以为对方是苏玥,后来知晓是苏乔。
但不管是谁,总归是苏丞相家的千金。
可这目光越看越是觉得不对劲,对方穿着怎会这般寒酸?
苏乔和周一落座,她从袖中摸出一粒碎银,递给跟随而来引路的算账先生,“不知贵店都有些什么菜,还请先生看着挑几个适合的。”
啧……
看着那碎银的众人,觉得牙酸。
这一粒碎银子打发苏丞相家的大丫鬟都不够的。
这少女真是苏家的二小姐?
可那张脸?
那张与苏玥一模一样的脸总不会说谎。
于是,便只能得出结论,这苏家二小姐过得可真够造孽的。
他们眼中不自觉流露出了怜悯和八卦的目光。
苏乔抬起茶盏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对周一道,
“你看,这酒馆的众人无不对我露出怜悯的神色。”
不过……
原来之前小姑娘被赶走,苏家对外是称她病了吗?
这一顿饭,苏乔刷足了存在感,进出酒馆的人就没有不注意到她的。
不过这正好满足了苏乔的目的。
吃过了饭,两人走在街上,苏乔拿过墨绿草和小绿蛇,让周一去安排小混混散发关于苏家苛待她的谣言。
要怎么离谱怎么来。
就在上京中悄悄酝酿着流言,苏乔带着周一打听何处有靠谱的书写状纸的先生的时候,苏乔在笔墨店的门口看见了长身而立的周蕴。
微风追逐着他的墨发和衣摆,他幽深的瞳倒映着长街的灯火,恍惚间有了一丝温度。
苏乔微微惊讶。
“不是说腊八盛会再见的么?”
“听说你在寻会写状纸的先生?”
苏乔转头看了看周一。
周一连忙摊手,“主子在王妃身边还安排了其他暗卫。”
苏乔恍然,是这样吗?
她转头看周蕴,“你有合适的人选?”
周蕴和她并排着走,声音没有起伏,“我替你写。”
苏乔抬头看了看周蕴,试探着问,“你是在自动履行白日你说的那个承诺?”
周蕴嗯了一声。
“可我还不知道你要的条件是什么,换句话说我还没正式答应你。”
周蕴的脚步停了。
苏乔感觉到,周一和周蕴身后的那个护卫此刻都在盯着自己看。
那目光格外炙热。
“无妨,我可以先替你做你想做的事,这是我礼贤下士的诚意,至于你最后的答案,我想你不会拒绝。”
周蕴垂目和苏乔对视。
苏乔眸光闪了闪,“所以你要我答应你的条件究竟是什么?”
“不急,以后再告诉你。”苏乔听见周蕴这么说。
苏乔虽然也并不是很想知道对方到底要自己答应什么。
可总是这么神神秘秘的,她心头软肉也被撩拨起来了。
周蕴已经另起了话头,“苏佩的这件事情上,你希望我怎么做?”
提起这个,苏乔瞬间将周蕴的条件给搁到了一边。
“就苏佩今日欲用私刑一事状告对方污蔑我忤逆长辈。”
周蕴垂眸扫了她一眼,那目光好像在说难道你今日所作所为不都是在忤逆长辈?
不过诏狱司如今是他的,要将苏乔的所作所为颠倒,倒也不难。
只是……
“不痛不痒。”
想了想,他淡淡做出评价,不明白这么大费周章做这个有什么用。
“什么不痛不痒?你大概不知道吧,苏家族谱上并没有我的姓名。”
周蕴常年无波无澜的眸子终于有了一丝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