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二夫人时常会拿一些稀奇古怪的药丸来,说是什么神医制成的,保准贺珩吃了身子壮如牛。
大夫人爱子心切,又急于想要贺珩的身子好起来,每回二夫人拿了药来,她总要叫贺珩去试一试。
这些年来,大夫人已将二夫人当做了神医,只要是关乎贺珩的病情的,任由二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大夫人向来不反驳。便是二夫人要天山上的雪水,大夫人也得差人去盛来。
大夫人与二夫人乐此不彼地给贺珩试药,贺珩对此却是苦不堪言。
有那么一阵子,闻见药味儿便要吐,听到二夫人的尖嗓子,也忍不住地厌烦。
这段时间贺珩以为她们消停了,没想到,这大清早的,又来了。
大厅中,二夫人的芊芊玉指中,正放着一枚乌黑的药丸。她笑眯了眼睛,对大夫人说着:“姐姐,这可是我专程托人做成的,早先拿给了这街头一个病秧子试过——你猜怎么着?”
大夫人听得起劲,连忙问她:“你别卖关子——快说!”
二夫人娇笑一声:“他啊。本来站都站不起来了,这吃了后,活蹦乱跳的!”
大夫人一双眼睛便盯紧了她手中的药丸:“这样厉害……”
“不是厉害的玩意儿,我怎敢拿到姐姐面前献丑?……诶,珩儿,你起来了?”二夫人正说着,便见贺珩从里屋出来了。
贺珩一听得他叫自己珩儿,便忍不住倒鸡皮疙瘩,说不准是前些年她老是给他灌药的原因。他皱了皱眉,叫了声:“娘,二娘。”
默言此刻突地叫出了声:“小怡!”
孙怡此刻正站在大夫人身后,低着脑袋,一言不发,听了默言叫她,也是怏怏的,只看了他一眼。
贺珩扫了默言一眼:“你也是见了小怡高兴得厉害了,连人也不喊了。”语气中,倒没什么怨怪的意思。
默言吐吐舌,知道自己失态了,忙叫道:“大夫人,二夫人。”
大夫人倒没怪罪,开明的一笑,拉过了孙怡的手,温柔说着:“我呢,一见着孙怡这孩子便打心眼的喜欢,忍不住便留她在我这儿多说了会话,不成想,这一说,都深夜了,我便叫她在我这儿歇下了。”
二夫人一听得大夫人这话,心下顿时松了一口气。贺珲昨天忙不迭地来找自己,说他闯了祸。二夫人今日一大早便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生怕大夫人抢在自己前头告了状。
大夫人拉着孙怡的手,精致的妆容上满是温柔,然而说的话,却是绵里藏针:“孙怡,你不会嫌我话太多了吧?”
孙怡哪里敢说不?
她只得低垂着脑袋,强挤出一个笑容,故作轻快道:“大夫人待奴婢好,奴婢哪里还敢挑三拣四的,不识抬举?”
大夫人昨晚是同她说了许多话,然而这些话抛去了宽慰的衣裳,剩下的却满是压迫——无非是要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忍下这口气别闹大罢了。
孙怡没有说不的权利。
大夫人做人做事,向来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即便是没有自己与二夫人的这层交情,她也是不太愿意将这事闹到贺津南那儿去的。
大夫人的眼底仍是温柔,拉着孙怡的小手,对贺珩打趣道:“你也是好福气,从哪里找来了这么乖巧的姑娘?”
贺珩看了看孙怡,微微一笑:“娘,这可不是我的功劳了,孙怡是殷姑娘结识的妹妹。托我照顾一阵子。”
“殷姑娘……”大夫人想得一阵,这才反应过来,不由得失笑,“是那位同你定了亲的?”
贺珩微微颔首,唇边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正是她。”贺珩顿了一顿,又说道:“我今日也是有一些事情,要与她商谈。”
贺珩这言下之意,便是他得出发去了。再往深一层意思,便是二夫人送来的这药,他便不享用了。
大夫人微微笑着:“你们感情倒是不错。”她又道:“这丫头我还没见过,不知是个什么样儿的姑娘。”
贺珩轻笑:“娘很快就能见到她了。”很快,殷婉婷便能过门。届时大夫人见着她的时间可不会少,“以后相处的时间也定不会少。”
大夫人含笑,啐了一声:“人家姑娘还未进门呢,你倒先说起这话来了!”
二夫人帮腔说着:“诶!姐姐,这也是迟早的事了。”
大夫人摇头轻笑,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说着,大夫人手一挥,这也是放行了,“你快些去吧,别让人家久等。”
贺珩倒也不解释自己是为了殷家分家一事去的,得了大夫人的放行,便拱了拱手,与默言离开了。刚走了两步,却又倒转回来,对孙怡问道:“孙怡,你跟我们一起吗?”
孙怡一愣,张了张口,却没了主张。
她自然是想见殷婉婷的,想将自己所受的委屈,一股脑全告诉殷婉婷。然而一想到自己如今的狼狈样,却委实鼓不起勇气去见殷婉婷。
孙怡现今,只想一股脑扎进被窝里,痛痛快快的哭一场。
于是她咬了咬唇,摇摇头,说:“不了,孙怡现在有点困。”
贺珩失笑,对大夫人打趣道:“定是我娘昨夜念叨个不休,叫你连个好觉也睡不上了。”
大夫人摇摇头,只催着贺珩快走。
默言看着孙怡满脸的倦容,忍不住出声道:“小怡,那你早些休息,有事先叫红舞去做吧。”
“走了。”贺珩也催着默言走了。
见他们走远,孙怡的心情又沉重起来。只觉得这房间过分狭窄,闷得她喘不过气来。
二夫人瞧着自己手里的药丸,自嘲笑笑:“珩儿走得太匆忙了,连药也顾不上吃。”
大夫人瞧着她手里的药丸,素手悄悄接下了,笑道:“不打紧,等他回来再吃也是一样。”
其实大夫人心里清楚,二夫人这趟来,便是为了昨晚的事,什么送药,便都是幌子。只是这要是幌子,这丹药便不知能吃不能吃了。
大夫人既是知道她心思,也不好明说出来叫她难堪,便拿了这药,预备让大夫瞧瞧,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