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深秋的夜色,总是格外苍凉。
一更天,暮鼓敲过,禁止出行。巡逻的侍卫握着刀柄,一双眼眸鹰隼般地划过空无一人的街道。
乌鸦呱呱地啼鸣着从漆黑的天空中划过,给本就只有巡逻的侍卫的街道填上几分萧索的气息。
陶叶嘉习惯了现代人的作息,怎么都习惯不了一更天便要入眠的规矩。往往这时候,还点着蜡烛,乘着家里人都睡了过去,好生看几本传奇小说。
困意渐渐席卷上来,她想吹灭床头的油灯入眠。却听见窗外传来古怪的声响。
像是谁踩在了枯叶上的声音,清脆的嘎吱声,让她的心一下子就绷了起来。她小心翼翼地下了床,连鞋都不敢穿,翻身躲在了拔步床下。
玄色鹿皮靴出现在了陶叶嘉的视线里,少年也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一步步靠近了拔步床。
“殿下,咳……男女有别。”似乎是谁唤住了来人。
这人当然是余定,回了东宫的时候,他尚还忧虑着是否是高佑琮太过沉稳,以至于失了少年应有的活泼与朝令夕改的个性。
虽也不是说少年人就当是朝令夕改,只是到底少年人多重情义,这般分明的区分公私,实在是失了这个年岁的人的个性。
只是到了暮鼓敲响之时,余定着实是没想到高佑琮竟然是打着这个主意。
自然这么些年,足够让高佑琮了解余定的那些往事了。也自然知道他曾经师从上一任的锦衣卫指挥官,武功高强,在禁内之中,少有能够匹敌之人。
更重要的是,余定最为擅长的便是轻功,想要带着高佑琮出宫也并非是绝无可能之事。他莫可奈何地看着前面恍然大悟似的殿下,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却也松了口气。
帝王无情是必须的,但是无情却不能无义。
躲在床底的陶叶嘉只听得有少年清透的嗓音传来:“如此,呵,也对。虽是亲友但亦有分别,是我僭越了。”
这声音倒像是在哪里听过似得,陶叶嘉努力回想了一番,模模糊糊的对这个声音有了些印象,大约是今日在养生堂留意了几分的那个男童?
倒不像是个有什么坏心的人。
陶叶嘉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正好对上,蹲下身子想要查探的高佑琮的眼睛。
高佑琮忍不住笑了笑,少女机灵又警惕的样子,让他一下子想到自己曾经养在安乐堂的那只小猫,遇到不熟悉的人总是会警惕的竖起尾巴,露出细细的爪子。
“是否惊扰到你了?说我冒犯,未曾和你说过便来了这里。”长得好看的少年总是会多占些便宜,虽然陶叶嘉并未与当年那个有几分小邋遢的翼善对上号。
但到底也没了那惊慌失措的情绪。也没有因而尖叫,闹腾的一室不宁。
她定了定心神,才开口问道:“你是谁?”
少年的瞳仁因为太过惊讶稍稍放大了些许,在油灯豆点的光线里却分明闪亮。
他笑了笑,似乎反应过来为何陶叶嘉会忘了自己,才唤起那个许久未曾提过的名字:“翼善,安乐堂,翼善。”
这句话一出口,陶叶嘉的第一反应竟也不是想着少年别扭的说法,满脑子尽是,“果然长歪的美人少有”这样古怪的想法。
对陶叶嘉而言,翼善此人的印象早已不太分明。毕竟不过是她曾经随着师娘看诊之时遇见的一个小童罢了。
不过当年他便已经初露端倪的绝艳姿容,在如今长开些许之后,当真是看得出往后的惊艳绝伦了。
因而到底提了一句,也能忆起。
可对于高佑琮而言,陶叶嘉乃是他此生数年,唯独遇见的知己好友。大约,也会是这世上他独一无二的知己了。
这才有第一眼高佑琮便认出了陶叶嘉的事情。
“当真是好久不见。”等陶叶嘉从相熟之人竟有如此美貌的震撼之中缓过神来,她才意识到如今的环境有多古怪。
且不说少年人进了女儿家的闺房有多不合礼义,只是已然夜禁之时,他还在外边乱跑,就足够让人觉得诧异了。
再说,这般不管不论的进了她屋子里,怎么想都让人不满啊。
“本来说安定后,便是费劲心思也要来找你的,只可惜……”孱弱的少年垂下眸子,便让人忍不住生出几分怜惜之意。
陶叶嘉也没了气恼方才那些事情的心思,声音低了许多,喏喏地说着:“那也不能这么晚的时候还往屋里来啊。”
“是我冒犯,还请元娘见谅。”少年忍不住轻笑一声,素净的眉眼立刻填上了颜色,陶叶嘉顿了顿,到底还是被少年的美色所惑,叹了口气,只叮嘱道:“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下次,我定然会与元娘先前就说好的。”高佑琮的眸子闪着星星点点的亮光,让陶叶嘉一时竟忘了如何拒绝才好。
“余定,”高佑琮转过头去,余定立刻从袖中拿出一朵绢花,“你虽是还未蓄发,可是戴着这绢花却是无碍。”
“才不过是蓄发一年而已,哪里来的这般的底气?”陶叶嘉有些不满,看着余定束起的一绺头发,不由得嘟了嘟嘴。
高佑琮笑着抚了抚她左侧的一撮髻,一瞬便缓和了两人之间多年未见的陌生感。
“那,这回我先行告退了。下回再来找你便是。”
陶叶嘉点点头,也没再有拒绝的心思。
待到看不见高佑琮的身影的时候,她才有心思分析方才之事。如若当真是她当年猜测的那般,又或者说看着那朵宫中才会有的绢花和那位面白无须的内侍的时候,就已经证明了。
那这少年今日的这番举动也就不难理解了。
倒是没想到,她竟然有如此的缘分,和那位传奇的弘德帝竟然有了交集。
对着那月色,陶叶嘉忽然笑出声来。
想到起那天看过的那个电视剧里的演员,真是不及本人三分容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