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院判安，太子殿下可是有起色了？”余定恭敬地向面前身着六品官服的男子鞠了个躬，陶叶嘉也连忙跟着行礼。
她年岁小，张院判甚至没有分出一二注意到她身上。
当年诊疗太子的圣手杜医师如今已经是太医院的正官院使，大多时候忙着顾料万岁的身子，这才派了张院判来照顾太子。
“太子此番凶险难当，先前可是服过药了？”张院判只不过浅浅一摸脉象，抚着胡须似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还未。”余定看了眼张院判，心中有些没底。这张院判的那点子能力可都是过了明路的，谁人不知？
“那太子殿下往常偶受风寒侵体，可是还有方子留存？想来病理相差不多，大约拿着借鉴一二就好。”
他并非是因为医术出众才得了院判的位置，全凭资历和家室，这真才实学，当真是半桶水叮当晃的地步。
兴朝的太医署中的太医都是世袭罔替的父子相传，自然如今那些个医术都是世家相传，只是如此的制度难免会让太医当中生出几个只掌握些皮毛的人。
就譬如这张院判。
他平日不过是在大方脉这一科待着，大方脉这科人要多些，故而轮到他大都不是什么厉害的事情了。
原先杜院使也是看着太子身子骨有了些起色，料想着不过是循着他给的养护的方子照料几分不算的大事，才将太子交到了张院判手里。
可没想到太子这几日宫里宫外一顿折腾，竟然是患上了伤寒，还是颇有几分严重的伤寒。张院判只怕自己若是瞎开方子，更是会害得太子病情加重。
只好装作询查的模样，问一问这往常清和宫的法子。
“这……不如麻烦院判跟着元庐这小子到典薄室找上一找？”余定倒是觉得这是个支开张院判的好机会。
自了解到太子殿下与这陶叶嘉之间有所交际，余定早先就托徐直了解了一番这陶叶嘉的事迹。
单单是师从享誉京城的胡医师，这就足以让余定将她从陶家领到这边来了。
“也好也好。”张院判满心都盼着能早些离开这地界，就是让他喘几口气都无妨，只要不是对着这束手无策的情况，就算是万幸了。
瞧着张院判随着元庐走得远了，陶叶嘉才抬起头来，满面尽是错愕与愤怒。
就是再平常一个学徒也该懂得就是同一个人、相同的症状，病因病理都不能与之前的一概而论。可偏偏这位太医院的院判却能够说这么一番话。
若不是余定引得他离开了，只怕陶叶嘉会忍不住抬头驳斥这位瞎话满篇的所谓太医。
“让陶娘子见笑了。”余定看着张院判已然离开了殿里，才吐出一口浊气，颇有些难堪地向陶叶嘉说道。
陶叶嘉自然不会觉得这番有什么得罪，只觉得自己似乎能够理解为何之后弘德帝会越来越生的体弱多病了。
若是都是由着这个庸医随意开方子，那可不就是要拖垮了这具身体？
而单凭这庸医，陶叶嘉也能看出一两分如今东宫的情势。
谁人不知道如今的皇贵妃依旧是盛宠不断。就是当年因为太子爷，皇贵妃与皇上生过些罅隙，可皇贵妃与皇爷的情谊哪里是随便一个人能比得上的。
贵妃娘娘但凡收敛一分，好生致歉，皇上也就把这之前的事翻了个篇。
这后宫，还是她尚云禧的后宫。这东宫，日子自然不会好过。
虽说如今背后还有王如意暗中支持，可王如意到底在宫中不能行事太过高调。暗中贴补自然是有不少，只是明面上这些地方，自然是使不上力。
陶叶嘉叹了口气，先是将那几层捂得厚厚的被子掀了开来。
之后拿出手绢搭在高佑琮腕上，伸出左手切脉。
兴朝时候的伤寒囊括了后世之中许多的病种分类，按照狭义上来讲大多是上呼吸道疾病，按照广义上来讲大多急性传染病都能包括在内。
按照如今的情况，高佑琮只怕是得了呼吸系统感染引起的发热。只是根据脉象来看，如今高佑琮是外寒内饮之状。
根据后世的那些个记录，这种状况少有真菌感染的状况。大多外寒内饮之症源自风寒束表。驱邪则可。
有了几分把握之后，陶叶嘉才算是缓下了心神，正打算起身拿纸笔写下药方，让余定去拿。
这一起身才发现自己的手被昏昏沉沉的高佑琮隔着手绢紧紧握住了。高佑琮此时模模糊糊地把眼睛撑开了一条缝，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
陶叶嘉心下担忧，连忙凑过去听。
“元娘……留着。”
都说在病中，往往人才是最脆弱不堪的。就是万万人之上的高佑琮也难免在这时多有几分脆弱，更何况如今他神智不清。
昏迷前最后的念头主宰了他大部分的意识。
这意识告诉高佑琮，似乎这偌大的宫中，唯一能够依靠之人也不过是陶叶嘉一人罢了。
到底上一世见多了如此情状，陶叶嘉也就不会去特意掰开高佑琮捉住的手，只是叫余定细细听好药方，只管写下之后去抓药来煎。
虽说在诸种待遇上，高佑琮全然是没体验到太子的特权。但是在物资上，尚云禧还不至于克扣，要知道这种事情可是明面上就拆的穿的。
若是再让皇爷知道了，自己的盛宠，只怕就要岌岌可危了。
至于张院判，如今早就被元庐忽悠的拿了往日的药方，自顾自地修改了几味不甚重要的药，就草草地把方子给了元庐，说是最合适如今太子殿下的药方了。
之后就慌慌张张地离开了。
陶叶嘉后来才得了那方子，有幸一览。
也不知道是张院判运气好，还是他当真是半页草药名目都没看过。竟然当真是改了甘草这类看着大约无关紧要，实则药性运用之上颇有些讲究的。
当真是大幸，余定当时拿了主意，亲自去找了陶叶嘉过来。
服下一贴药汤过后，到底是有了几分起色。
看着高佑琮头上开始渐渐冒了汗，陶叶嘉才当真是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