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定心惊胆战地看了一眼自从从宫外回来之后，就沉着脸，到了书房习字一言不发的高佑琮。
这都坐了那里动也不动地待了两个时辰了。
眼看着这外边的天色已然不算早了。若是再不传膳，那些味道本就算不上好的膳食想来都要凉透了。
他压下了自己心中地胆怯，弓着身子，低着头，提醒道：“太子爷，戊时到了。”
高佑琮陡然听见这么一句，手中握着笔一颤，一滴墨顺着笔尖滴到熟宣上，晕开周围的字迹。
一张上好的习字就这么毁了。
可他好像无所察觉一般，将那张纸举了起来，打量了一番，沉沉叹了口气，说道——
“这么晚了吗？”
“回太子爷，戊时三刻了。”余定鲜少看见高佑琮这般犹豫不决又恍惚的模样，心间止不住的疑惑，更多的还是担忧。
这般反常外露的情绪，可不是身为太子爷的高佑琮能够表现出来的。
高佑琮闭了闭眼，深深呼吸了一口晕染上墨香味的空气，点着头，对余定说道：“传膳。”余定恭敬地垂首出了门，朗声喊了传膳。
还没从书房之中出来的高佑琮猛地晃了晃头，似是想要把什么情绪从脑子里甩出去那般。他再次看向那张被晕染了墨迹的宣纸，被晕染上的那个字已然成了一团墨黑。只有最左处还留着一个口字旁。
“少见啊，咱们太子爷竟然没有一进文华殿就开始背书。”
来人是大理寺卿严绍之子严洛河，他虽是太子侍读，不过与年岁相仿的高佑琮向来相处地不如一般君臣那般拘谨。
“洛河兄今日也来的颇早。”要知道严洛河可是向来不卡着点不到的，今天也是稀奇得厉害竟然这么一大早就到文华殿来了。
“唉，还不是我娘，”严洛河挠了挠头，他素来是个糙性子，只可惜家中规矩森严，一心想让他当个儒生。
“她给我挑了好些个京城里有头有面的家里头的姑娘，全都是那种规规矩矩的儒家学说教导出来的端方人儿。我哪里敢耽误了人家？”
说到底严洛河就是对着这种一板一眼规整得连大门都不出的姑娘看不上眼。
正打算听听高佑琮的回答，说不准高佑琮一个高兴，和他站到了一边，他那个维护正统的老父亲也就一个开心，不让他娘再往这方向使劲了。
只可惜，如今的高佑琮，对于议亲这方面的事情，再是敏锐不过，他并未顺着严洛河的方向往下接，反倒是问道：“如今民间议亲，有什么情况，亲事结不起来？”
严洛河听着向来端正的太子爷忽然这般问道，心下一惊。不知道如何太子爷竟然知道了他私底下的那些个打算。
咽了咽唾沫，声音颤颤巍巍地回道：“太子爷，这顶天了，就两种情况，一边是这议亲的一方出了什么岔子，不然就是两方八字不合。”
八字合不合，这事情不过是那些个和尚一句话的事情。讲究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的兴朝，自然也不会有哪个和尚能直截了当地指出两方相克这般的事情。
而自己若是插手到这方面，难免会需要拉拢那些个和尚。
高佑琮心底算了算，他自然不舍得让陶叶嘉名声有损，那对方可就不一定了。虽然按上个腌臜名声不是什么端方君子所为，只是如今这兴朝官吏之子大多喜好往花街去欢聚。
只要小小透露些消息，这亲事，也就不好结了。
自觉解决了心头大患的高佑琮却是不知道怎么自己就偏偏不乐意让陶叶嘉结亲。他也不愿意深想，不过是对于难得知己的执着罢了。
想到若是陶叶嘉议亲之后再不能和自己有所接触……
他眼眸低垂，看着放在桌案上的《大学》，心中忍不住的暗潮翻涌。
不知道为何，在为陶叶嘉找个议亲的对象这事上怎么都不顺遂。
秋玉冉看着眼前的名册叹了口气。
近些日子也不是没有想要结亲的家里登门，虽说不多，但倒算得上是家境清白的人家，按理这是再好不过的结亲对象。
只可惜这些小辈不知道怎么，就是能让她有那么一两处不满的地方。
不是这个喜欢混迹花街，就是那个对于家中的婢女多有看重。她膝下三个儿女，最看重的就是这个小女儿。
他们陶家向来是没有劳什子妾室的，如今陶凡予虽说看着地位一日日水涨船高，却对她一如既往的好。
有着这般的经历，秋玉冉当然是想要给陶叶嘉挑个品质有这般好的夫君。
可这挑来挑去竟然是一个看得上眼的都没有，秋玉冉揉了揉太阳穴，苦恼地合上了名册，叹了口气，开始寻思自己是不是好歹也要多到外面应酬几番。
“在苦恼什么？”
陶凡予凑过来，好笑地看着自家这些日子都十足郁郁寡欢地娇妻。他大约也知道一二，对于陶叶嘉这般宠爱的陶凡予也是不乐意这么早给自家小女儿议亲的。
也乐得隔岸观火。
可这是建立在不影响到秋玉冉的情绪之上，看着秋玉冉这一日日惶恐不安起来，终于是开口开解一二了。
“何必如此着急？元娘也不过才是十二的年纪罢了。”陶凡予伸手替秋玉冉徐徐梳着长发，语气温和。
“你是不着急，巴不得元娘留到个二九年华再出嫁才好。”秋玉冉自然知道自己枕边人的盘算，没好气地用手肘推了推陶凡予。
“怎么就不好了？咱们还能多给元娘相看几年呢。”陶凡予自然是如此的想法。
秋玉冉整了整脸色，才道：“我如此着急，最是重要的原因，便是如今的万岁膝下几位皇子与元娘年岁相仿，万一……”
“我一介小小庶吉士，哪里还能得了皇上的青眼不成。”陶凡予却是没有放在心上，自家的女儿不比旁的家里，早早请了礼仪先生。
如今当真是个活脱性子，能够被太子爷留了下来的可能性到底不大。自己又是一介小官，陶凡予只想着，大抵是不会被看重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