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叶嘉抬起头,看着那镀上一层金光的琉璃瓦。清晨的空气之中还弥漫着一层轻薄的雾气,她怎么辗转反侧都睡不着了。
这大清早就起了身,倒是看到了难得的风景。
“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郑漪澜揉着眼睛从床榻上爬了起来,看着外头正盛的晨光,有几分诧异。
“无论如何都闭不上眼啊。”陶叶嘉看着外头,仿佛看到了遥远之处。
郑漪澜却只以为她只是担心这次甄选之后,自己的命运罢了,于是难得摆出姐姐的模样似安抚又似教训地对陶叶嘉说:“元娘之后必然会有如此晨光一般光辉的前路的。”
“是啊,会的。”
陶叶嘉眼里却仿佛这晨光一般氤氲出一层璀璨的光芒。
今日自然有人来传那这三百人之中难得的五十位幸运儿到皇贵妃与贤妃两位娘娘面前进行甄选。
这五十位,自然是要按照《女则》的规矩来择的。如今的兴朝不如往后的朝代对女子拘束那般严苛,但是到底是多少有些拘束的。
这拘束便是历史上闻名遐迩的长孙皇后所著,以昭示后宫妃子德行的《女则》一书了。
陶叶嘉听着上面的女官一板一眼地唱名,面带着鼓励的微笑地看着郑漪澜。她知道自己是不必再走那一遭的,郑漪澜却是逃不过的。
至于为何……想来皇室对于一个成天与厨房炊烟打交道的女官是起不了心思的。
正在她这般轻轻松松地胡思乱想地时候,却听见上面严正的女官扬着嗓子,拖长声音道:“翰林院编修陶凡予之女,陶氏,年十五——”
底下出现一片低低地惊呼声,还不乏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相处了一个月的时间,虽说大家称不上熟悉。但到底对有望争取拿五十名额之人多有讨论,诸如陶叶嘉这般自愿去了尚食局的人,那都是放不到台面上的。
今次选秀,到底是出了什么岔子?
郑漪澜也惊诧地看过来,陶叶嘉惶惶不安地望向她。察觉到她蠢蠢欲动地想要起身询问,郑漪澜连忙摇头阻止。
两人在秀女之中难得地默契十足。陶叶嘉看着她示意,只好含着泪低下头。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姑娘。
即便是重活一遭,那也是当做小姑娘,娇生惯养着。也许前世经历过不少坎坷,可到底在那个世界没有如今的皇权压制。
加上教育普及与寿命延长,二十多的陶叶嘉遭逢这般变故也不过只能如同这时代十五六的少女那般,惶惶不安却也不知所措。
当面对这样无可反驳的绝对强制的事情发生的时候,就是一向自诩为平和淡然、波澜不惊的陶叶嘉也不能够再继续维持着自己仿佛淡然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的态度了。
她心沉沉地落到了底下。
但是面上却不能有任何抗拒地表现,只是随着之前的人那般的样子,恭敬地低头叩首,仿佛先前那三十一位秀女一般,顺从地叩谢恩典。
“将才那五十位,行到此处。余留诸位,自有女官过来领人。”即便是面对日后也许会是皇子妃的秀女,这位女官依然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正是因为这种公正不阿的品行,她才有幸得了此等的差事。
陶叶嘉缓缓地走在队伍的第三十二位,身前是一位穿着鹅黄的菱纹通袖衫的姑娘,梳着珠钗髻,耀目的东海明珠挂在耳坠边上,很是有几分富贵气派。
想着自己不过梳着双髻,一副没长开的小孩打扮,只怕是不会入贵人眼里。她心中不由得安定了几分。
再想着自己大约不过是走个过场,想来就是在这五十人之间也得有个高下之分。总有那么一两个要放上去充数才是。
攥着手绢的右手不由得放在因为紧张而能清晰地感受到心跳的胸腔上,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压下心底的不安,一遍一遍地安慰自己,自己不过是那个注定要淘汰的人罢了。
就是走走过场罢了。何必去想那么多。
可惜这些话,即使陶叶嘉猜测十有八九是事实,却还是不能让她从容镇定下来。她惶恐不安地望向前方——
永和宫的朱红宫门敞开着,迎接着,她们。
“还不快好生收拾?”翡翠差使着手下还称不上女官的洒扫宫女赶紧收拾好永和宫的园子与正殿。
今日是太子与四皇子选妃的最终一轮,皇上到底是偏心皇贵妃多些,将位置定在了皇贵妃的永和宫中。
永和宫上下一众宫人都忙忙碌碌地收拾着,指望着今日能办好了差事,让皇贵妃娘娘面上有光,也能有几分好心情赏赏他们下人些银钱。
才过辰时,贤妃娘娘的鸾驾就到了永和宫。
内侍尖锐地声音穿透了清晨的宫苑:“贤妃娘娘到——”
尚云禧扶了扶自己鬓边的金钗,好笑地挑了挑嘴角,不无打趣地对身边服侍的玛瑙说道:“你瞧瞧这位,巴巴地就过来了。仿佛谁不知道她那些小心思似得。”
“娘娘慧眼独具,自然看得透贤妃的小心思。”玛瑙恭顺地回着话。整个永和宫都对长乐宫的贤妃娘娘不大看得上,觉得这位心思实在藏不住。
要知道如今皇上可是正值盛年,谁知道她那些谋算是个什么前景?
“贵妃姐姐这里,果然格外辉煌。”蒋宣和面上带着三分笑,走进了正殿,遥遥望着穿着一身皇贵妃服制茜红大衫的尚云禧,心底不无讽刺。
这宫中哪里还有不知道皇贵妃与太子之间矛盾重重的人?可偏偏就是皇贵妃要为太子选妃……这其中深意当真值得人琢磨。
“快给娘娘请座?那些秀女,可是就要来了。”
尚云禧似乎看透了蒋宣和这般的心绪,抬头轻巧地看了她一眼,含着若有若无的讽刺意味。
蒋宣和也收敛了自己的表情,缓缓步上高位,道:“那便与贵妃姐姐一同看看今年这些花骨朵儿似得姑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