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当真是古怪得很,自兴朝建朝一来这么多年,历经数位帝王,当真能够正经的以太子之身行太子之礼迎娶太子妃的,高佑琮还是头一个。
礼部的官员们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这事自然是好笑的,可这为了这太子的殿仪,忙里忙外还没有个能参考的范例,那就当真是愁煞了礼部的一众官员。
幸而高见肃发下话来,太子迎娶太子妃,要怎么隆重都不为过。这下子礼部才算是找到了主心骨,一门心思的钻研周礼。
势必要打造出最为隆重的太子迎亲。
——虽然这个前面连个比较的人都没有就是了。
六十两的足金,六百两的雪花银,这可都是实诚不过的硬通货啊。
再加上那后头明晃晃的足足十两的大小一致的东海珍珠。若说是普普通通的东海珍珠倒也罢了,这可还是大小一致的东海珍珠,那就可不是一般的珍珠能比得上的。
还有那一大箱一大箱的精美绸缎——各色纻丝四十匹、里绢四十匹、大红罗四匹、生纱丝匹。
这些虽说听着都是普通人家也会备上一些的布匹,可这都是宫中出来的难得的贡品一级的。单单是瞧过去,就仿若能看见其上流动的光耀。
除却这些就是女子梳妆打扮的东西也一应俱全,线胭脂一百个、计十两重的铅粉二十袋。
这后头还有素来在纳彩之礼中必须要用到的牲畜——用红绿罗销金盖袱着、红麻索牵着的北羊六牵、肥头大耳的猪四口、鹅二十八只……
王溪,王尚书为正使,太子太师、齐国公张濯为副使,持节至陶家,行纳彩问名之礼。
——这二位在前朝可都是被诸位尊崇万分的人。
从宫门往外,一路敲锣打鼓,惹得这两边的人家都忍不住探头出来看。这京城里当真还不至于有不知晓如今这是何等大事之人。
只是都讨论着这太子妃当真是荣光万丈。就连这最初的纳彩问名之礼都是如此的庄重。
满京城似乎都笼罩在太子娶亲的欢喜之中,便是并不会为太子之事所扰的郑家蒋家,也都还忙着郑漪澜与高佑瑛之间,可谓是称得上势力相当的亲事。
也许唯一还有几分浑浑噩噩的,大约就是陶家了。
“元娘,纳彩的媒人到了。”陶叶终站在屋门前,声音却并不洪亮地冲着里面说着。
从前几日尚云禧自宫中回到陶家之后,家中的气氛便是如此一副凝滞的样子。要不怎么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就是如今尚云禧的太子妃之位还没有正当坐上,陶凡予的官位却已然被提到了中书舍人的位置,虽说只是平调,但中书舍人的位置,几乎就是明着说陶凡予未来要官拜内阁了。
可陶家人上上下下却并不如何愉悦。
只是再怎么样不虞,面上也是不能表现出半分的。这可是皇家的婚事,哪里容得下他们置喙?
陶叶终在心底叹了口气,看,这还没有嫁入那皇家呢,他们家便是连口气都不敢出了,若是当真太子成了自己的妹夫,只怕自己往后还有的憋屈的时候呢。
向屋子里的陶叶嘉传得了消息,陶叶终也就不愿在此久留了。就怕自己会耐不住脾气,把在将自己关在屋里一言不发许久的陶叶嘉领着远走南蛮之地,逃了这混账亲事。
可他若是当真这么做了,只怕自己都觉得有失妥当……
但陶叶嘉这么总把自己关在屋里,当真是让家中人都有几分慌乱。素来最是喜爱陶叶嘉的陶凡予更是悔恨万分。
只因这当年非要将陶叶嘉的亲事拖拉到这时候,哪至于遇见这样让人措手不及的事情?
而自家小妹却到底先是想着不让自家人困扰,只能反反复复地说着并非是家人的问题,不过是因为自己在宫中表现得许是格外出类拔萃,入了贵人的眼中。
但这种话,家里人都到底是都不大会当真信得了的。家中人难道还会不知道陶叶嘉素来是个不爱麻烦事情的人。
哪里会在宫中的时候,做出这种自投罗网的事情。
不过是一道门之隔,陶叶嘉在屋中自然听得清自家二兄说的话,她抿了抿嘴,竟然已经到了纳彩的时候了吗?
当真是不知道为何礼部竟然如此迅疾地准备好了这一应的礼节。
兴朝婚礼整体遵循周礼,而皇太子的婚礼在亲迎六礼的基础上整合为纳彩问名、纳徵、告期、册封和亲迎。
而近日,这礼节的第一步,纳彩问名,就忽然到了时候了。
陶叶嘉停下手中的笔,心底叹了口气。不知道应该想些什么好。说到底,她当真是不知如何看待这门亲事。
说来亲事到底也算不上差,到底好歹她还曾见过自己未来的夫君,到底她还是要坐上那无比尊贵的位置。就是往后命途不明,至少她也能享受一阵的荣华富贵。
况且三宫六院的事情,也并非是难以接受的问题。如若她嫁与了一户普普通通的人家,但凡那人有几分上进心,也指不定将来后院里会有多少人。
能够如她父亲陶凡予这般心志坚定之人,这世上是难以找到几个的。
她叹了口气,如此想来似乎也并非时间坏事。只可惜她当真是怕极了麻烦,也当真是爱极了她这命。
即便她是穿越时空而来的魂灵,却也当真是惜命的紧。不然,她若是坚定了回去的念头,指不准用什么极端的方式将自己就送走了。
可她偏偏贪恋人世的繁华与温暖,也偏偏稀罕自己这得来不易的命。所以她做不到无畏地掺和进这储君与皇位之间的争斗。可如今,已经没有她选择的余地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陶叶嘉看着自己在宣纸上写下的这一行字,含着泪露出个笑来。她应当再坦然些,喜悦些的,到底她若是想在那青史留名,这不可谓不是一条通天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