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娘子笑道:“姑娘不要这么客气,我们张氏家主,是狐族,梅先生是狐族族长,我们夫妻是张家的仆人,说起来就是姑娘的仆人。”
徐尧神色黯然,讪讪的说道:“我与他哪里有什么关系了。”
张娘子掩口一笑,以为这是徐尧姑娘家害羞,没再多说什么,笑道:“有位贵客,打刚才就随着姑娘来到店里,姑娘要见一见吗?”
徐尧看张娘子这神神秘秘的样子,心里升起希望,莫非是雪银来了,故意要给自己一个惊喜?她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点了点头。
在张家正厅里,一个红衣男子端坐在椅子上,这男子一头银发熠熠生辉,眉长入鬓,薄唇轻抿。一双银灰色的眸子里写满了悲悯与爱。
徐尧觉得此人很像个神父,他的红袍庄严,从脖颈处开始,一溜细密的小扣一直到腰间,看见徐尧进来,并没有起身,只是略略欠身算作招呼。
这男子仅仅一个欠身的动作,张家娘子便深深的跪拜下去。激动而虔诚的说道:“教徒张氏,拜见国师!”
徐尧这才知道,原来这人就是自己想找的红阳国师。
徐尧虽然听到过红阳国师说话,可从未见过他的人形真身。虽然她也着急想见国师,可她此刻更希望自己看到的是雪银。故而见到国师这件在普通人来说三生有幸的事情,却没有让徐尧有太多的惊喜。
国师红阳轻轻的点头,张娘子低着头退了出去。
依旧是徐尧熟悉的,软糯的,沙哑的,像豆沙一样的声音:“坐吧。”
徐尧默不作声的在红阳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红阳道:“雪银回神鱼岛了,他是神鱼岛祭司,每年都要回去主持祭祀大典。”
“神鱼岛?”
“是,你大概还不知道神鱼岛吧,神鱼岛是鱼族在碧波海的聚集地。”红阳顿了顿,觉得神鱼岛的话题说来话长,只好简单的说道,“当年鱼族被魔神禁锢在神鱼岛,是雪银救了他们。”
徐尧没有作声,她咬了咬嘴唇,梅雪银竟然还有这样一重身份。徐尧发现自己果然是对雪银一无所知。没有一件与雪银有关的事,是雪银告诉她的。
红阳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徐尧,心中满是抱歉。
几天前,红阳按照约定赶到梅园,得到的却是徐尧已经离开的消息。得知事情来龙去脉的红阳没有责怪雪银,雪银与徐尧的婚事是他们商议许久的事情,原本就在他们的计划之中。
“你打算怎么做?”
雪银答非所问的说道:“祭祀大典快要开始了,我要回神鱼岛。”
“徐尧姑娘呢?”
“她在阿娇家里,不会有什么事。慕容家的事我已经安排好了,总要过些日子才会有结果。锻体之事,她吃了这么久的魔仙脑,应该可以开始锻体了,剩下的就由你来做。等我回来,就可以带她进宫了。”
红阳欲言又止,他觉得自己无话可说。雪银从来没有说过不娶徐尧,他的安排看起来也对极了。
只是,有些事情他觉得不妥。
“你,要在这种时候回神鱼岛?”
雪银很奇怪的看了红阳一眼,“这种时候?什么时候?所有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你放心就是。”
“你,要在这种时候回去见那个魔女?”
红阳再次把“这种时候”咬得很重,雪银明白他的意思,却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有沉默。好久,他才若无其事的避开“这种时候”的话题,说道:“神女殿的门已经永远封印了。”
“如果我没有猜错,如果魔女想打开神女殿的大门,她是可以打开的。”
“不会的。”
红阳一笑,不置可否。
雪银却被这一笑给激怒了,“她开不开门又能怎样?珠珠不是魔族!她是神女!她把自己关在神女殿里这么多年了!她想离开的话没有人能拦住她!”
雪银顿了顿,平息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平静的说道:“神鱼岛是通往神界的入口,我当然要回去看看。还有,珠玉茶也要收了,陛下这里急需,马虎不得。”
红阳悲悯的看了一眼雪银,摇头笑道:“好,我相信你。”
红阳顿了顿,又问道:“你走之前不打算去见见徐尧姑娘吗?”
雪银微微叹息,他觉得红阳这句话是在问自己,“你走之前不再去见见老师吗?”
青珏是他的老师,他却没有见过青珏的真身。他一直不明白青珏是依据什么,在万千狐族里拣选了自己,传自己衣钵,又将他的修为和孕育的神珠传给自己。
“国师,老师为什么要挑选我继承他的衣钵?难道不是你更合适?”
红阳摇了摇头,道:“不,他是最有慧眼的人。”
红阳深深的看着雪银的背影,深邃的目光即便雪银背对着红阳也能感觉得到:“雪银,你善良又充满了勇气,慈悲又富有智慧,你有一双能辨别白天黑夜的眼睛。并不是青珏选择了你,而是他沉睡在黑石山的黑暗里,终于等到了你。”
雪银与红阳同时闭上了眼睛,往事历历在目,刻骨铭心。
身穿白色长袍,长发及腰的少年雪银站在神女殿上空高高的祭台上。胸前的神珠散发着幽幽华光,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仰望昏暗的天际。
祭台下的鱼人们窃窃私语,在他们眼里,这个如神似仙的少年身上笼罩着一层朦胧的,神一般的光晕。
伴随着古老的号角声,雪银跪了下来,心中充满着对上天的敬畏,开始念起长长的祷词。
年轻的少年嘴里念念有词,台下听不见他在说什么,鱼人们按照自己的想象随着雪银虔诚的祷告。
直到雪银停止私语,虔诚的跪拜天地,台下的鱼人们亦跪了下来,跟随雪银虔诚跪拜。
昏暗的天幕仿佛被鱼人们的虔诚撕开一道口子,一丝风钻了进来,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凉意。
人群骚动起来,鱼人们更加真诚的大声的祷告着,越来越多的凉意钻进这片溽热的,充满了死气的海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