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磨好了墨,她抓着毛笔往砚台里用力一蘸,再使劲一甩,墨汁溅得到处都是,连他身上跟脸上都被殃及,活脱脱成了个大花脸,好在他顾着她的体面,早早将下人尽数遣散,才没被人瞧见他这副窘态,她却突然对着他咯咯直笑。他抹了一把脸上的墨汁,简直是欲哭无泪,这真是他见过的最文雅、最诗情画意的耍酒疯了!
等她笑完了便开始画画,挥笔豪迈洋洋洒洒,不多时一幅画便已完成,他凑过去一看,差点喷血,她居然在纸上画了一只好大的乌龟。
嗯,果然是南境第一才女!
他果断甘拜下风,她这才心满意足地停止了闹腾,乖乖地跟他进房休息。
他被折腾得疲惫不堪,替她掖好了被子,伏在床边休息,不一会儿便疲倦地睡去。
一大早,茯苓和白芷到昭王府接秦悠然,见赫连适趴在床边睡着,先是一惊,随即大为感动。现如今,她们都深信昭王是真心爱着郡主的。
昭王府的婢女叫醒了赫连适,赫连适见到她们,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们来,意味着悠然很快便要走了。
秦悠然还在昏睡,他便吩咐她们在外头等,清晨的风越过房门,将桌上的画纸垂落在地,赫连适一眼望见秦悠然昨晚的“大作”,急忙弯腰捡起,眸光闪了闪,问道:“你们的主子平时很喜欢画乌龟吗?”
他原本猜想这大概是秦悠然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下随便画的,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两个小丫头闻言却忍不住偷笑出声,他一脸莫名,疑惑地望着她们。
两个小丫头相视一笑,白芷微笑着解释道:“是这样的,郡主不能习武,小时候其他两名公子在外面练武或者打闹,她却只能安静地待在屋子里学习琴棋书画,久而久之,身体就更加羸弱。当时两位公子少不更事,笑她病怏怏的恐怕难以长寿,她气不过,争辩说乌龟也总爱一动不动地躺着,可人家一躺就是几百年!”
赫连适噗嗤一笑,由衷地赞许道:“聪明,就得这么回答!”
“可不是!”白芷甚是自豪,“两位公子被堵得哑口无言,郡主为此得意了好一阵子,后来还特意养了一只乌龟硌应两位公子呢!”
“是吗?”赫连适简直不敢相信,回头朝里屋瞥了一眼,笑问道:“她居然也有这么小肚鸡肠的时候?”
“殿下,您要明白,人并非生来就规矩懂事的……”
于是,气氛一下子又变得沉重起来。
秦悠然醒来以后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环境,想到自己昨晚喝得酩酊大醉,吓得脸都变了色,直到看见茯苓端着醒酒汤进来才松了口气。
可是当她听说这里是昭王府,脸色更加不好,又发现昭王府的下人总偷偷地瞧着她笑,问过白芷之后才知道自己昨晚干的糗事,羞得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她赶紧要走,结果却在门口跟赫连适撞了正着。
她红着脸,眼神不由自主地闪躲。他只当全然不知,笑吟吟地问她:“快晌午了,不如干脆留下来吃完午膳再走?”
秦悠然虽然觉得尴尬,可越是这种时候她就越不想让他看出自己的心虚,于是强装淡定,大大方方的答应了。
赫连适忍不住偷笑,他就知道她一定会答应的。
桌上都是南方特色的菜,她心中不禁动容,偏偏他却捏造出许多根本没有的事情来打趣她,笑她平时端庄持重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气得她简直想打人。
最后他送她回去,郡主府门前,他虽有不舍,脸上却是笑意满满,细心地叮嘱她醉酒之后容易头疼,回去之后仍需多加休息。
赫连珏远远地看着,无影默默地站在他身后。他知道,主上的确背叛了悠然郡主,同时他也清楚地知道,这一刻,主上的心有多痛。
一个月后,岑豫带来消息,临南王一直与献王暗中有来往,他们一个扎根南境,一个常年戍守在北境,跨越千里地保持联系,背后所图不言而喻。
赫连适立即得出结论,“也就是说,临南王不是不想跟本王联姻,而是想借联姻达成不可告人的目的。”
岑豫如实答道:“应该是的。”
另一名派出去的属下回禀道:“至于罗艺坊,暂时还没有查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因此无法判断罗缨是否就是罗家后人,不过可以推出一点,她原先就已经认识悠然郡主。”
岑豫道:“郡主端庄贤淑,进京后却总爱去望月楼,原本我们都以为这仅仅是因为望月楼的掌柜跟她年纪相仿,又同为女子的缘故,现在看来,应该是背后另有隐情。”
赫连适慢慢消化着这些信息,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他的脑中迅速闪过一张张过往的画面,很快推导出事情的前因后果。临南王跟王叔之间结成同盟,迫使悠然成为他们打入京城的棋子,悠然不肯,因此受到临南王的责罚,无力反抗的她最终还是被送进了京城,而她在进京以后便没有按照他们的计划行事,所以她才会跟王叔在望月楼闹翻。
至于罗缨,悠然对她的态度明显与对王叔不同,她虽然在献王府出现过,但应该不是王叔的人,所以她是有心向着悠然的。与此同时,又有另一件事困惑着他,那便是顾衡,外界一直传言他喜欢罗缨,他从未否认,但也没有承认。他是一名孤儿,根本不用担心被长辈以身份门第这类的教条压着。还有他跟悠然之间若有似无的亲密感,悠然性格拘谨慢热,与自己相识这么久尚且时刻保持距离,可她对顾衡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信任,至少她在他面前,精神是很放松的。
所以,顾衡在这个关系网中,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悠然此前从未涉足京城,她甚至一直待在临南王府,如果他们早就认识,那就只能说明一点,顾衡和罗缨都是临南王的人,他们曾经生活在临南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