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觉得自己真是要疯掉了,纠结着先为这一大院子人准备早餐,还是出去找找陈青柏的下落。
“这样,苗苗,你去把大家叫起来,一起出去看看青柏跑到谁家……”
“阿姨,他没有出去过。”秦罗敷穿着睡裙从楼梯上走下来,打断了阿姨的安排。
阿姨跟着她跑上楼,看陈青柏张着大嘴流着口水,在她床上睡的天昏地暗。
阿姨暗自捂脸,一把掀掉被子,大喝一声:“陈青柏,你怎么回事!”
“哎呀你们两个羞不羞啊,都是10岁的孩子了,还睡一个被窝!”
“哎呀呀真是的,没人告诉过你们男女有别么!”
“哎呀呀呀再不能这样啦,知不知道!”
“哎呀呀呀呀没个娘管教的孩子真是……”
阿姨自知失语,顿觉尴尬,赶紧领着在一边偷看的孩子走了。陈青柏倒头继续睡,那个女孩看着阿姨离开的背影,面无表情。
如果阿姨知道那姑娘连换衣服的时候不回避同龄男孩子,大概会跳起来连夜跑到外地去,立即跟给陈奶奶告状,从此视这两个孩子走在一起为洪水猛兽。
不过那时还傻不愣登的陈青柏对男女授受不亲这种事,根本没有任何概念。
从那天之后,这个叫秦罗敷的女孩无时不刻出现在陈青柏周围。
新学期开学后,秦罗敷作为转校生跟陈青柏同班。因为陈青柏是她来这边的第一个朋友,而且住在同一条巷子里,除了上厕所不在一起,她永远都在他身边。一起上下学,一起玩,一起到他家里吃饭。晚上他带着作业本到福利院跟她一起写作业。
陈奶奶很喜欢这个小女孩,她来了以后陈青柏终于知道写作业了,老师隔三差五往家里打电话老人家也有点受不了,何况文化程度不高的奶奶根本管不了那孩子的学习。
只是阿姨比较担忧,毕竟这两个孩子就要进入青春期了……
有一天,福利院里的老爷爷摸着陈青柏的头,缓缓地说:“青柏啊,知不知道秦罗敷是什么意思哇?古时候,罗敷是美女的代称,自名秦罗敷,可怜体无比。什么人给她起的出这种名儿来哦。你啊你啊,别一天傻乎乎的,妍妍那丫头……你看她那双眼睛,城府好像深得很啊……”
老人又断断续续地说了些什么,陈青柏眯着眼睛打瞌睡,懵懵懂懂,并不太明白老人在说什么,只是听到“美女”两字稍微振奋了一下。
难不成她以后会很漂亮咯?
以后的日子,他在高中课堂上遇到这句话,淫贱地笑了两声,想起很多事,惟独没想起老人说的话。他只记得关于美女的部分,幻想以后她变成美人,他要把她娶回家,窃笑。
然而,秦罗敷并没有打算变成美人的打算。
当初他第一次遇到她,她虽跟他同岁,却比大部分同龄孩子高出一些。后来他慢慢长大,跟她一般高了。再后来,他越长越高,她却依然还是那个样子。
她始终都像个小学生,到了读高中的年纪还是小小的模样。陈青柏看其他同龄女生变得珠圆玉润,在他身边转悠的这一位还是小学四五年级女生的模样,看起来就是个孩子,永远长不大。
他小时候的梦幻随之破灭。
莫非这就是她被遗弃的原因么,侏儒症谈不上,但确实很矮小?不过这样明明非常可爱啊,像个小朋友,就算一直这样,又怎样!
陈青柏这么想着,扶额,等等,等等!这是在想什么,难道自己是恋童癖么,拜托,怎么可以这么变态啊,才不是恋童癖,才不是才不是才不是好么!
反正不管他会不会感到误会,所有人都会自觉把他们配对。
中学后的陈青柏算得上英挺,除了经常没有带着脑子生活这一点,乍一看还有点人样,会有女生注意他并不奇怪。只是看到一个小豆丁在他周围蹭来蹭去,也就没女生主动靠近他了。
“喂喂,你看看你,天天在我身边晃来晃去,我都没追过什么女生也没被其他人告白,还算什么青春。”他跟秦罗敷开玩笑。
“有什么关系嘛。”她撅起嘴,“我也没有啊。”
“带着你就像带着自家小妹妹,以后可能会像小侄女,谁会把你当恋人啊,你敢不敢长到一米五啊!”
“我就是长不高嘛,我有什么办法。”
陈青柏看她的小眉毛皱着,揉着她的头顶:“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看,其实没什么不好,等她们都变成老阿姨了,你还是姐姐,你就是不老传说。”
秦罗敷直直地看着他,面无表情。
她这个样子让他觉得有点瘆人,隐约想到了什么,又完全记不清了。只模模糊糊地想起似乎是一个阳光充足的午后,他跟福利院的老爷爷一起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老人摸着他的头,好像说了很多话。
认识秦罗敷好几年了,一直厮混在一起,用他们的话说,叫什么来着,青梅竹马?好像是这个意思吧。从那个下着大雨的下午开始,一个穿直筒裙的小女孩走进了他的生活,一直在他身边晃来晃去,这次他进入了这届的高中校长名单,她却没有。
他在初中最后夏天的尾巴上收到了通知,他获得了去另一个校区的资格。而她留在了市中心的那个校区,获得了从初中的5层老楼搬进全市最豪华高端教学楼的资格。
她跟他第一次分开了,从相遇那天到现在。
她还穿着新校服来送他,有些失魂落魄。
她不会哭鼻子吧?
陈青柏想着,是他太粗枝大叶,突然反应过来还有好多话没跟她说完。
“请上交通讯工具。”
胸前挂着工作牌的高年级男生站在报名入口的最前端,端着一个大盒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刚下车的新生们,堵着入口,寸步不让。
陈青柏回头看见已经有人把他们的行李从车厢里卸下来,就地组装起安检仪器。新生看这些人是来真的,抱怨起来,“拜托,我不记得通知上有说不能用电话啊。”“啊啊好麻烦,我把另一部手机放在行李箱里了。”“不让带手机还怎么活。”
“周一到周五由学生会替你们保管,周末归还。”收缴通讯工具的男生语气生硬得就像机械,“请放心交给我们,有专门的保险柜收纳大家的物品。”
尤彻第一个把手机扔进了盒子里,男生欠了欠身挪出位置,他最先拿着材料去报名了。其他人郁闷地观望了一下,才不情愿地跟了上去。
负责报名的人也是一张张扑克脸,谁都不敢造次,也再无人继续抱怨。
比起头顶上漂浮着“热烈欢迎新生入驻东篱校区”的亲切字样,还是迎新的师兄师姐们那一张张严肃的脸看起来更有说服性。
进了这个门,感觉也是不能愉快地活下去了,虽然三年前校长名单上的学生还想进入这个“福利”校区。
来这个校区的人都知道,这边的运行模式跟市里的那个差的很大,由年长的学生管理低年级学生,低年级学生必须无条件服从高年级学生的安排,无论是上课,还是上课以外的任何事。
这边也几乎没有校领导光顾,大概因为位置太偏吧。有任何指示直接发邮件给学生会主席,由主席代为下达和执行。主席每天都会按时到办公室确认好几次,以免错过重要通知。
这个校区的授课教师比较辛苦,虽然他们不参与授课以外的任何活动,但每天都由校车统一接送,对于小城市的人来说,这种通勤很消耗。他们还要轮流周末加课,规定不讲新课,学生完全自愿,老师们更不喜欢通勤了。
负责伙食、宿舍管理和维修的校工们工作日跟学生一起待在校园里,周末轮值。
跟市里的校园差了太多。
可以说,在这个地方,入校时间似乎决定了一切。而且谁做了学生会的主席,就等同于这个校区的代理校长,比市里那个做做样子的学生会有权力多了。
再看看头上飘的条幅,叫什么东篱校区,又是出不去的,还收了手机,确实没有车马喧,不过似乎更没有采菊和望山的悠然生活。
我还年轻,就要隐居了吗,联系不上妍妍怎么办,她不会天天瞎操心吧。
陈青柏深深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