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宦服加身,衬得年轻男子的那无须的面容更是显得白白嫩嫩的紧。双手捧着一方印章,翘着兰花指,挑着眉,胳膊熟练的夹着一根拂尘。
春江楼大堂门前,年轻男子停下了脚步,难掩尖利的开了口:“行了,就这儿吧。”轻轻柔柔的嗓音没有着半分男子的阳刚。
后面跟着的一小队禁卫军跟着停了脚步,面无表情,却是让刚才还蹲、站在春江楼周围听着热闹的平民百姓们一哄而散进而远之。
且在如公公一行人停下脚步站定在春江楼外的时候,春江楼的大堂内瞬间鸦雀无声,目光都齐刷刷的望向了出现的如公公他们。疑惑、惊慌以及蠢蠢欲动的好奇心。
抬起一只手随意的理了理耳鬓的细碎发丝,如公公慵懒的斜斜的看向了春江楼内,表情稍稍显的有些不耐烦。
“太后懿旨到,还请凰夙郡主上前接旨。”
“轰——”
如公公的那穿透力极强的嗓音将那句话入了范围内的所有人的耳朵里,刹那间,慌乱同时响了起来、伴随着几分做了坏事的羞恼,却也只是一瞬间便就再次的消失散尽恢复那般的针落地有声的状态。
慌乱是因为当今太后的懿旨,羞恼是因为懿旨所对的人凰夙郡主,懿旨到这春江楼来宣、便就是凰夙郡主是在这春江楼里,而凰夙郡主就是刚刚他们一直在讨论的对象,那就是他们刚刚一直在凰夙郡主的眼皮子底下讨论着凰夙郡主。
羞恼爬上心头,也让一些脸皮薄的热人染上脸颊,莫名的红通通了起来,可真真的是让人羞恼万分。
“懿、旨?”空灵中带了点沙哑的声音自二楼的楼梯处响起,一字一顿、明显显的疑惑彰显着说话的人内心的疑惑。似乎、似乎像是不懂懿旨是什么的一般?
顺着那道有些矛盾的声音的源头向上望过去,掩饰不住眼底的好奇。
毕竟这说话的主人大部分的人都是不曾瞧上一瞧的,现在有这机会即使在羞恼和无地自容,所有人也都是要瞧上一瞧的。
如公公听了这应答的话,斜斜的面无表情的看过去,却是在那抹身影入眼了之后,挑着拂尘的手莫名的顿了一顿。
这是——凰夙郡主?
如公公打量着站在楼梯口抱着一个孩子的少女,眼底划过一道诧异。
何时,丧父葬母的七岁瘦弱的小女娃竟是一朝之夕蜕变成了这番模样?
但诧异也不过是在眸底停留着一瞬,便再次的显示着不耐。
简单的发髻绾起着,垂落着随着那缓缓地迈下楼梯的步伐轻颤着,几缕发丝轻飘着,带了点点俏皮的感觉。
一方与那藕粉色的袄裙相同颜色的厚厚面纱遮盖住了那双眸子之下的面容,只露出饱满的额头、弯弯的黛眉以及那一双干净透彻的眼眸。那双眼睛就和那被她抱着的男孩的眼瞳一般,不经人情世故,简单的似是一眼就能看的一清二楚。
“大哥哥,好久不见。”
抱着然然,略过大堂内的一众灼热的目光,停了脚步站定在门槛处。弯了弯眼眸微抬,薄如蒲扇的眼睫毛轻闪了闪。容容端视着眼前这个把鲜艳的绿色穿的格外好看的男子,语气如是见到了老友一般。
而他和‘她’确实不是第一次见面,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是七年前的那场闻者皆摇头惋惜的葬礼。
如徵听到这称呼,猛然间一怔,消去那做给他人见的不耐烦,认真的盯着站定在他面前只堪堪到了他肩膀处的少女,一时竟是有些恍惚。
那年那时,瘦弱的小女孩只能到他的腰腹处,不知怎么的竟是抱住刚来的他埋头、无声的哭的不能自已。
当哭的脏兮兮的、也将他的腰间衣裳当做抹布一般使用的小女孩抬头时,一双哭的肿肿的、红红的的眼睛却也是少有的如稚童般的干净懵懂;哭得发抖的嘴唇艰难的对着他‘开口’。
无声,那时还年幼的他却是意外的‘听’懂了。
小小的嘴唇吐露的是:大哥哥,容容成了没人要了的孩子了吗?
而现在,那个多年前对他哭着‘问’她自己是不是没人要的孩子的女孩,却是弯了那还一成不改的眸子对他熟稔的说着好久不见。
没了恐慌、没了哭泣、没了害怕,徒留着那带着疏离的从容。
她竟是——还记得他?
似是看出了如徵神色间的疑问,容容的视线将如徵从头到脚再次的看了一遍之后,淡着声音轻道:“大哥哥,穿绿衣的男子,这西凉怕是从上至下,便就只有你一人了。若是这样的话,容容还认不出大哥哥,那容容恐怕就真的是从哑巴变成了一个傻子了。”
听了这不带半分委婉、甚至还掺杂着一些莫名的笑意在其中的解释,如徵竟是自心底升起一抹哭笑不得,瞧着眼前的少女,轻摇了摇。
“行了,甭套近乎了。本来太后特意吩咐就不让你跪着听旨,看你这幅神情怕是也猜到我来这的目的,不过是宣你进宫见见大锦来的人罢了!就你一个了,赶紧给我爬上马车上去,这趟累死我了都!”
似是遇见熟人还是什么,如徵说话的语气瞬间就转变的极大,还毫不掩饰。这稍稍还带着点磁性的正常的男声与之前那穿透力极其强的尖利完全不同。让一直关注着的大堂内的人不少都瞪大了眼睛,他们还真没见过这般随意的太监。
现在的声音真的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的男子音色。
松开一只手,只一手随意的拿着印章的如徵晃了晃雪白色拂尘,对着容容怀里的然然一挑眉。
一直圈着容容脖颈的然然用着他那小手安静静的安抚拍着,却是在瞧见了二人的你来我往的熟稔的语气时,瞬间便就抿起小嘴盯着如徵,小脸蛋上明显显的写着两个大字:敌意!
在如徵的向他挑眉的时候,更是紧绷着。
容容却是在听见这极大的反差的时候,神色也未曾变半分。
毕竟,谁都会有着另外一面,更何况——他本就不是公公。
抬眸望向远处位于禁卫军之中停驻的马车,面纱后的面容其实除却勉强的弯了弯眉眼之外,皆还是透着惨白。
不管她做没做好准备、如何去面对,她都没资格没权利去拒绝。
那就——一步一步的探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