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本能反应,齐刷刷看向陈都尉,却又都匆忙低下头,没敢说话。
这是怕说多错多?
李延熹嗤笑。
这个陈都尉,很好。
陈嗔见状连忙解释,“是下官教的,大人毕竟初涉官场,下官怕大人不知细节,故而叫他们如是告知,不过看来大人果然如传闻那般博学聪慧,倒是下官多虑了。”
李延熹温婉一笑,“陈都尉心思缜密,底下人又对陈都尉言听计从,想来陈都尉平日便颇得人心,这郡守一职当真是应当陈都尉来坐呢!”
陈嗔一怔,却又很快将憨笑堆在脸上。
“大人这是哪里话,可莫要拿下官说笑。”
见他笑,李延熹的嘴角扬得更高了些。
扬声道:“可惜啊,是皇上下诏任命我为这上谷郡郡守,我若是让位,不只是抗旨不遵,更是辜负了皇上的期望,丢了皇上的颜面,这罪过我可担不起。”
急转的话锋让陈嗔脸上的笑瞬间僵住。
“所以都尉大人啊!有些心思您还是熄了吧,回家多睡睡觉。”
多睡觉?她是什么意思?
陈都尉不解的看向她。
李延熹嘲讽勾唇,轻声道:“梦里啥都有。”
此话一出,底下原本也没听明白的人此刻也都恍然大悟。
那壮班班头儿别看人长得五大三粗,笑点却低,没忍住,竟然“噗嗤”笑出声来,又赶忙捂嘴。
李延熹反倒收敛了笑意,对着下面严肃问道:“谁是主录?”
一个花白胡须的老者从旁站了出来。
此人李延熹倒是曾在父亲的书房见过,名叫段学礼,曾是个老学究,可惜在这个温饱都成问题的年代,送孩子上学的人是越来越少,老学究失业食不果腹,是父亲给了他主录的职务,才让他有了容身之所。
对他,李延熹还是有几分尊敬的。
声音中的凌厉放缓了些。
“段主录和壮班班头儿跟我走,其他人解散。”
说罢,李延熹迈开大步就往外走,全然没再理会身后又气又臊的脸红脖子粗的陈嗔。
出了衙门,李延熹直奔大狱。
茯苓在后面紧跑几步才勉强追上,不解询问。
“姑娘方才不是还不以为意,怎得这会儿就霸气开怼了?”
李延熹撇她一眼,微微弯唇。
“有些事需得人多才能达到效果,别急,你且看着吧。”
茯苓看着她家姑娘,满眼的星星。
她家姑娘从小就是这样,有时候你以为她受了欺负,可不知怎么的,转眼就能找补回来,凡是欺负她的人就没有能全身而退的,关键是很多时候她都不知道她家姑娘做了什么,对方就卒了。
苍梧城大狱,除了几个用来暴晒囚犯的牢笼设在院中,其他牢房都在地下,俗称地牢。
顺着石阶向下,越走空气便越发阴冷潮湿,空气中除了霉味、馊味,更夹杂着一阵阵的血腥。
此刻壮班班头儿在前面引路,李延熹紧随其后,怕茯苓受不住,李延熹没让她跟着,只让她等在外面。
可她又何尝不是头一次到这种地方。
虽然上辈子在电视剧里也经常看到,可当真亲身走在这烛火摇晃阴暗血腥的地方,她也忍不住一层层起鸡皮疙瘩,胃里一阵阵翻滚。
一直垫后的燕青忽然越过段老头拉住的她的手臂。
“姑娘,这种地方您还是别进了,有什么事燕青替您去。”
虽然他也是一片好心,但李延熹还是强忍着不适,正色瞪了他一眼。
“在这里,要叫大人。”
看着她的神色,燕青忽得就明白了。
如果连他都只把她当成普通小姑娘,那这些正虎视眈眈看着她的囚徒、衙役,乃至整个上谷郡的老百姓,又怎会真的敬畏她,当她是郡守大人呢!
拉着她手臂的手缓缓松开。
燕青恭敬做了个请的手势,“大人,您小心脚下。”
走在前面的壮班班头儿听到了后面的动静,停下脚步转回身,粗声粗气说道:
“唉,这种地方本就不该是姑娘来的,要我看,大人您还是回去吧,有什么事不能在公堂解决呢,这帮囚徒又脏又臭,我们这帮糙老爷们倒是不怕,别再脏了您的眼睛。”
哎,你看,这说话的画风跟他这张脸就对上了。
李延熹弯唇一笑。
“对嘛,这才像你该说的话嘛。”
原本他们这些糙汉子就很少能见到漂亮姑娘,此刻李延熹对着他这么一笑,糙汉子瞬间被晃了眼,晃了会儿神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挠头,低头憨笑。
“嘿嘿,之前那番话都是陈都尉让背的,我背了两天呢,却实是他娘的费劲。”
燕青蹙眉:“怎么跟大人说话呢?”
李延熹却更觉得有趣,她就喜欢这样耿直憨厚的。
有什么说什么,“无妨,我就喜欢他这样的,你叫什么名字?”
被小姑娘说‘喜欢’,糙汉子顿时脸红脖子粗。
“小小的叫李十四。”
说完又想到什么,赶忙补充,“因家中排行十四,我阿娘懒得起名,就直接叫十四了。”
他还真是可爱。
李延熹唇角含笑,“缘分啊,咱们是本家呢!十四,以后你就跟着本大人混,本大人绝不会亏待了你。”
李十四本就是个简单人,能混到壮班班头儿全凭一把子力气,在整个壮班无人能敌。
如今被李延熹一句‘十四’就给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屁颠屁颠跑到前面,边虎着脸喝退牢笼里的犯人,边傻笑着给李延熹引路。那样子,好像恨不得立马就飞奔回家,告诉他阿娘,她儿子出息了。
燕青看不惯的嗤了一声,“真好糊弄。”
李延熹被他搅合的心情倒是放松了不少,就连鼻息间的气味都感觉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从中间被挤到最后的段老头摇摇头,斜了前面三人一眼。
唉,世风日下,世风日下。
几人停在了地牢深处的一间牢房门前。
隔着木栏借着油灯隐约能看到里面趴着个身穿灰白囚服的人。
那人披头散发,趴在残破的草席上,露出的屁股上满是血痕。
李十四解释道:“凡是进来的人,不管犯的什么事儿,第一步就是要先挨上二十板子。”
牢房里面的人似乎听到了外面的声响,挣扎着费力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