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艾静静地听着他们的谈话,倦意慢慢涌上来,看一眼屋外的月色,那月亮朦朦胧胧,像裹着一层纱,照出旁边的云层,灰黑灰黑的一片。
阿宁看她困了,带着她到上屋去睡,晚上是有些凉意的,阿宁给她找了一床毯子,整理了一下木板床上不平整的竹席:“快睡吧啊。”
小艾一手拉住她的袖子:“姐姐,你跟我睡吧,我一个人……有点害怕。”
阿宁摸一摸她的头,在床头坐下来:“小艾,太奶奶走了,你想她么?”
她点一点头说想,耳旁突然充斥着刺耳的笑声,一阵高过一阵,她四下里看,除了白色的幔帐,这间木屋并没有其他摆设,为什么大表姐一点反应都没有,她没听见那一阵一阵的笑声么,她想问,又不敢问,默默地缩在床角。
阿宁看着她笑一笑,自己也躺上去:“快睡吧恩。”
她心里害怕,却很快入睡,梦中太阳很大,照得她头顶一阵发晕,自己似乎走在一个林间小道上,她看看四周,是高高厚厚的灌木丛,脚下碎石子路,她一步一步地走,前头的光线越来越亮,模模糊糊透出个身影来,那身影似乎是外婆,她心里叫着外婆,嗓子眼却发不出声音,伸手想去抓住那一方衣角,但不论她跑得多快,都赶不上那个身影,直到她脚下一滑,重重摔在地上,手腕上猛然的刺痛,她抬起手腕一看,血管处有个细细地小口子,看不出是被什么咬的,那小口子慢慢溢出黑色的血迹来,她从梦中醒过来,额头上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屋外十分嘈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小艾将一件黑色的外套从包里翻出来穿在身上,推开门出去,几个小孩子正沿着竹林处的小道跑来跑去。
小艾站在门口,过了一会儿才有个长发披肩一身粉色裙子的女孩子走过来,小艾定睛一看,是那位纤纤姐姐,昨天见她是在晚上,灯光昏暗也没觉得她有多漂亮,现在白天一见,果然是漂亮得有些过分啊。
“纤纤姐姐,村头那么吵,怎么了?”
纤纤几步走过来,脸上的神色有些发愁:“本来太奶奶明天就要发丧的,这村子在山上,山下四面又环江,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昨天你曹远哥哥不是回来了么,已经把渡船拉过来了,现在渡船好端端的不见了,江那头的姜叔也联系不上。”
小艾听懂她话里的意思:“那太奶奶……还是明天发丧么?”
“发丧这样的日子定好了怎么能改呢?我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现在渡船找不到,后天我们怎么渡江呢?”
小艾想安慰她一下,毕竟这大山上的环境不好,信号又不好,也没什么好玩的,年轻人都不愿在这样的地方多待。
“纤纤姐,没事的,联系上姜叔就好了……”她话还没落音,她的大表哥蒋天急步走过来,“外婆跟外公呢?姜叔死了,尸体浮在江上今天涨水被冲上了岸。”
纤纤抬手捂着嘴,她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心里一阵阵发寒:“怎……怎么死的?”
“不知道,看起来是溺水死的,不过姜叔的水性若是溺水死了,说出去怕是没人信。”
山下江边的渡船不见了,摆渡的姜叔又死了,加上上游无缘无故的涨大水,因为给太奶奶送行回来的一大家子人都显得有些愁眉苦脸。
村上本来人就不多,大概只住着三十多位老人,现在回来了一大家子人,发丧的日期已经定好了,小艾的二姨父,是个急躁的人:“这些是些什么事,这几天又不刮风又不下雨的,千坝江怎么好端端发起大水来,连姜叔都给淹死了。这堂屋摆着副棺材还没抬出去呢……”
大姨夫吸着烟:“姜叔水性那么好也被淹死了,你们这些小一辈的,没事别下山去江边,知道不,危险着呢。”
曹远像是想到什么:“难道是昨晚发大水把姜叔淹死了,我回来的时候就没看见姜叔,渡船也是好好地停靠着,可是我已经将渡船拉过来了,今天一大早的渡船怎么会不见了呢,看江那头也似乎没停着渡船啊。”
“是啊,渡船怎么不见了,没有渡船倒是要怎么过江呢?”众人犯了难。
曹远又继续说:“如果没涨大水,村上水性好的倒是还能游过去呢,现在涨了大水,全部的人就被困在这山上了。”
姜叔的尸体已经被江水泡得发胀了,被村上几个男人用木支架子抬了上来,姜叔五十多岁了,一直都在江头拉渡船,有个老伴也五十多岁了,两个人无儿无女的,姜叔时常住在江对岸,他老伴则住在这小山村里,种着几亩地,尸体被抬上来,姜叔的老伴一瞧见,立刻哭晕过去,众人都劝不住。
小艾的外婆跟着村上几个妇人将姜叔的老伴扶进了屋子,阿宁拉着小艾跟纤纤在身后,怕她们两个小姑娘吓着。
蒋天跟曹远上去看尸体,跟几个年长的人将姜叔的尸体围在中间,蒋天一手搭着下巴,眉头皱着:“姜叔从小在这千坝江里长大的,怎么会淹死了呢,可是看这尸体又确实是淹死的。”看一眼曹远,示意他看一眼尸体水肿的程度,继续道,“肯定在江水中泡了一整夜了。”
曹远还是觉得奇怪:“照你说姜叔肯定是昨天十二点前就已经死了,我回来拉渡船的时候都已经过了十二点了,那么渡船到底上哪去了,是谁把渡船拉走了,这千坝江的渡船是铁索船,船身靠一条跨过江的长铁索牵引,即便被拉走也只能被拉到江对面去,怎么会好端端的不见了呢?”
说话间阿宁的丈夫海子跟着几个男人扎着裤腿回来,脸上全是汗水:“方才去山头看了,原来千坝江的坝口被人给掘开了,难怪好端端的发起大水来,现在没有渡船,也不能去把坝口堵上啊,可咋办。”
蒋天摸着下巴:“姐夫,叫几个人撑个竹排过去成不?”
“不成,这哪成,水流太大太急,连姜叔都能淹死。太危险,不能去。”
众人简单将姜叔抬到村上早为老人准备的,还没油漆的木棺里,堂屋里摆着两具棺材,吃饭时大家显然都没了心情,好端端的渡船不见了,坝口又被人掘开了。
曹远想将这件事情调查清楚,趁着村上的人都差不多都在灵堂外的棚子里吃午饭,开口问道:“这村上有谁不见了么?会不会是有人昨天夜里连夜将渡船给弄走了。”
现在最有可能的便是这个,可是村上就那么二三十个老人跟小孩,除了自家回来的这一大家子,村上并没有少什么人。渡船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消失。
“不会,是真闹那玩意吧,要不请山顶那位仙婆下来看看。”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人的提议道。
闹那玩意是指什么,小艾并没听懂,但看着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样子,突然想起昨天晚上自己见到的秦奶奶,背脊又是一阵发寒。
眼前的一大锅菜花花绿绿的,小艾见了就觉得恶心,连忙放下碗筷,走到竹林边去透透气。
她坐在一方青石板上,前头几堆高高的草垛,阴沉沉的天没有什么阳光。
身后有脚步声,小艾回头一看,是曹远。
“远哥哥。”
曹远恩一声,在她身边坐下,打趣地问她:“小丫头,害不害怕。”
小艾想到什么,声音哆嗦起来:“远哥哥,你说——这世上真有那种东西么?我是说那种——”
“鬼?”
小艾四下一看,咽咽口水:“大白天的,可不兴说这个,说了,不好的。”
曹远哈哈笑起来:“我说你一个读书人,怎么跟村里的老人家一样迷信,这世上哪有什么鬼不鬼的,我看哪八成是有人在搞鬼,你看千坝口好端端的让人给掘开,渡船又好端端不见,我想啊,能去掘千坝口的肯定是个水性很好的人,村上水性很好的人也不多,事情很快就会有解决的。”
“希望吧。”
“对了。”曹远想到什么,“你回来的时候,见到姜叔了没。”
“见到了,姜叔帮我把渡船拉过来,把我送到村口就走了,之后阿宁姐姐来接我。”
“你回来的时候几点了?”
小艾低头看一看脚尖:“那个时候已经很晚了,我带着手表,夜里黑也看不清楚。”其实她老觉得自己出现幻觉,比如说看见太奶奶的遗照的时候,看见那碗鱼汤的时候,甚至看见秦奶奶的时候。
好在曹远也多问些什么,两个人在青石板上坐了会,都各自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