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白露知道君和宜话里深意,无非是嘲讽她们时家罢了,就任他嘲,一个废物王爷,她才没有功夫理会。
“这世上原也没有相同的人呀。”时令仪温软的声音在旁响起。
君和宜这才仔细瞧这时家的二小姐,寿宴之时他瞧过这时令仪两眼,与诸多官家女子无甚区别,无非是较之她们形容更加曼妙了些。
可他再不济也是皇上亲封的容王,诸多美女他大多都见过,时令仪这模样,即便形容曼妙,却也并非他所喜欢的性子。
似是察觉君和宜的目光,时令仪脸颊一红,笑意堪堪滞在唇边,像是怕惹怒了人,怯怯又垂下头来。
彼时君和宜瞧见,蹙了蹙眉,没再应声。
这厢君和垣被时千柔纠缠着,深感无奈,却也是端的温和有礼,并未显出不快的模样。
时白露瞥了一眼君和垣,心下冷笑连连,一转头瞧见猎场小厮远远牵了两匹马来,遂更不想在此多待,抬步便往猎场小厮那去。
似是察觉到奇怪目光,君和垣抬头一看,却见时白露往小厮而去,他蹙了蹙眉想抬步跟上,可耳边时千柔仍聒噪的要命。
罢了,机会很多,不差这一次。
时令仪抬头看着时白露渐渐走远,想起她说要跟自己一道的话来,忙小跑跟了上去。
“不如我也陪着两位姐姐吧,怕是小厮一个人顾不上两个人”君和旭说着,手里一扯缰绳想要转而跟上。
君和宜嗤笑一声,唤住君和旭:“你倒不如同我一道,她无病无痛坏不到哪去。”
他话里的“她”,自然是时白露了。
君和旭迟疑着望了眼时白露二人,这样比起来确是君和宜这身子叫人担心些,可时家两位姐姐,虽说一位倒是看起来强健,可另一位姐姐确实手无缚鸡之力,若是骑马摔了,倒也难说。
“罢了罢了。”君和宜见君和旭为难,便同他摆了摆手,“好歹也是丞相千金,磕了碰了也难交代,你去护着吧。”
话落,他低眼看向一边被时千柔纠缠着的君和垣,眯了眯眼,细缝之下,眸中晦暗难明。
君和垣见君和旭驾马追去,心下不安,可身旁时千柔纠缠不放便罢,竟直接伸手挽住了他手臂,笑的娇柔。
“殿下,我们也去选匹好马吧?是不是得寻个温顺些的?”
“是。”他随口应了一声,目光追随着那边三人。
“噗嗤。”
嗤笑声入耳,君和垣闻声转头,只见君和宜微扬唇角,眸光自他身上冷冷撇开,随即一甩缰绳,扬长而去。
君和垣没有出声,眉头紧蹙,兀自思虑了一会儿,眉头一舒,噙笑转头,“我们去选马吧。”
时千柔就等此话,眼中光芒更甚,跟着君和垣便去选马。
*
时白露已至猎场小厮处,打量着小厮牵着的两匹马,许是小厮见她与时令仪皆是女子,故此选的两匹皆是小马驹,一匹是棕色,一匹是略深些的红棕,皆温顺可爱。
她就近牵了那匹棕色小马驹,由小厮引导踩着马镫上了马轻轻坐下。
待到她转头时,正见时令仪一脸无措的站在另一匹红棕色小马驹旁,皱着眉毛苦思,畏畏缩缩不敢上马。
伴着一声马儿长啸,君和旭自马上下马,一甩袖子,已到时令仪身旁。
“时姐姐当得扶着些。”君和旭一面说,一面将马镫递到时令仪面前。
时白露觉得有趣,便好整以暇的看着两人。
时令仪怯怯接过马镫,仍旧是不知所措。
“失礼了。”君和旭话音刚落,伸手扶住了时令仪细柳般的腰肢。
时令仪身子一颤,红晕直从脸颊漫到耳朵,像是受了惊的兔子。
反观君和旭倒像是没察觉出时令仪的不对,专注着叫时令仪抬脚踩上马镫,随即一发力,将时令仪整个人都送上马背。
时令仪惊叫一声,待坐到马背,尚是一副惊恐模样,瞪着一双剪水双瞳低头大口大口喘气。
时白露见时令仪如此,不由蹙眉。
当真是时令仪心机深沉吗?可这演技莫不是太好了些?就连她都看不出一丝破绽,甚至没法与那个巧笑嫣然间将匕首捅到她小腹的人想到一块。
难不成,是中间出了什么意外?
不会的不会的。
时白露兀自摇了摇头,她定眸看向眉黛青山、剪水双瞳的时令仪,是她没错,是这样的软弱聘婷,云颜似花,亦是这样的心机深沉。
“姐姐抓好缰绳,挺直脊背目视前方便好,不要将整个脚都放进马镫。”
君和旭又叮嘱了几句,见时令仪稳定了心神,依言挺直脊背,这才转身上马。
猎场小厮又说了些骑马技巧,时白露天资聪颖,几乎是一点就通,很快便已能驾马驰骋,即便如此也只限于这等温顺些的小马驹,怕是烈马还是驾驭不来。
而时令仪天生胆小,畏畏缩缩的只会由小厮引着驾马慢行。
时白露倒也不着急,一面驾着马在时令仪周围驰骋,一面估算着时间。
“没想到姐姐竟这么快便能如此了。”君和旭丝毫不吝啬夸赞。
他自小习武,初初练习骑马时在马背上不知摔了几回,才有今日精练的马术,可时白露在区区片刻便能如此,虽离他差得远了,可较之旁人,不知厉害多少。
时白露回眸瞥了他一眼,少年明明小她有足足两岁,可马上英姿却是比她还成熟许多,也难怪年纪轻轻尚未到行冠礼的年纪便已封王。
“比起殿下尚还差的远了。”她扬声回答,又转眸至时令仪处,见她已是能不由小厮引马,遂一甩缰绳朝她而去。
马蹄得得声中,君和旭笑声清扬,“可我学了许多年,姐姐尚是初学。”
“未吃过猪肉,也当得见过猪跑。”她一扯缰绳,停在时令仪面前。
身后马儿嘶吼一声,亦是停下。
时令仪忙扯缰绳,也停了下来,转头定定望着马上女子。
“我未曾见过猪跑,姐姐是堂堂相府嫡女,又如何能见到猪跑?”
少年疑问,时白露却是觉得好笑,于是回眸只道:“此是比喻。”
君和旭眉头轻蹙,渐渐又舒,笑如破晓晨光。
时白露估算了下时间,已是差不多了,遂开口提议,“妹妹与我皆是第一回来这猎场,不如一同转转?”
听言,时令仪本想点头应承,可脑中灵光一闪,忆起自床榻冲下扼住她脖颈的时白露,又生出几分畏惧来。
“如今秋猎已过,猎场里一些凶猛的野兽此时不会放出,倒是可以转转,说不定还能猎两个小兔。”君和旭在旁附和了两句。
这下时令仪再不好拒绝,只得硬着头皮跟着时白露转悠。
君和旭并非是个安生性子,生来便是该在马上驰骋的,估摸着她们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又有小厮在旁看护,于是招呼了一声要去寻君和宜,便立时扬长而去。
这君和旭一走,便只剩时令仪时白露两人和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厮,小厮尚且不谈,时白露这个嫡姐却是让时令仪心中忐忑不安,只能坐在马背紧紧攥着缰绳试图平稳心神。
时令仪在时白露这个嫡姐面前向来自卑,从庶女的身份到琴棋书画样样不如时白露,除了文采斐然之外,皆是在时白露面前抬不起头来。
而自从那次被时白露扼住脖颈,又在寿宴之上比较,此自卑便日渐变做畏惧,她唯恐说错做错让时白露气恼将她掐死,她胆小软弱,更是怕死。
谁能不怕死呢?她想。
她们自广袤草原往林中渐行,树影斑驳而落,草原上的轻风一路拂来,摇曳树影,迷幻之中,时白露回过头来。
“令仪。”她轻轻唤道,声音平和温柔。
时令仪蓦然回头,只见时白露坐在马上,袄上白花重瓣木槿盛放,衬的时白露面容更是华耀倾城。
时白露向来如此,脊背挺直,螓首高昂,她向来骄傲,哪似时令仪这般软弱胆小。
只是此时,时令仪觉得心头微微发凉,更徒生出几分惶恐来,时白露从来没有如此唤过她,多是连名带姓叫她或是按照身份叫她妹妹。
时白露缓缓扬起唇角,眸中光华潋滟,她眉眼盈盈一弯,竟笑的更欢。
时令仪更是惶恐,颤着声音唤她:“……嫡姐。”
急风顿起,树枝簌簌作响,微微泛黄的叶儿急落地面,时白露紧紧盯着时令仪此时所在的位置。
就是这里,就是这里,就是这里!
前世就是在这里,她差点被一只白虎伤了手臂。
而这一世,她要让时令仪,尝尝这滋味。
时令仪身后,白影骤然闪过,时白露眼眸一亮,转目追随着那道白影,愈来愈近,愈来愈近。
“白虎!白虎!”一直跟着时白露两人的小厮率先发现白影真身,惊叫起来。
时令仪被叫声吓到,随之尖叫起来。
只有时白露没有叫,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紧紧盯着时令仪身后,白虎发出一声低吼,獠牙外露。
她心跳的极快,一下又一下,沉重又紧张。
马儿似是感知到百兽之王的重重威严气场,纷纷嘶叫起来,时令仪身下红棕的小马驹更受影响躁动的厉害,马蹄一扬,竟直接把背上人儿甩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