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孩子!”兰香听她这样说,又是这样一个样子,就笑道。
刘七巧这句听懂了,心上一暖,很是骄傲地说道:“大少爷也这样说我的,嘿嘿,就是相公……”她笑得开心,但很快想到,说自己真是个孩子的那个男人,现在却关在大牢里,就立即笑不出来了,唉,她长叹了一声。
兰香许是也想起这一点来,翻了个身,伥然地也跟着叹了一声:“睡吧,姨娘,不知道,明天还是个什么样子呢!”
是啊,不知道明天什么样呢?
刘七巧也翻了个身,她的感触并不像这府里,别的姨娘那样的深,沈府于她,还是个陌生的府邸,这里人,也都像是刚刚粉墨登场,她还不及熟悉他们的每一位,对于与自己生死攸关的那个沈相公,她也只是勉强能记起他的样子来。
真好看,要是就这样坐牢,或是,死了,怪可惜的。
刘七巧,只是这样的想着,很快,就入了梦乡。
就这样过了一两天,沈玉浓还关着,府里倒再没有官兵来,不过,府里被抄了一回,自然也剩不下什么,到了第五天上,乡下农庄里的二少爷沈玉渊终于来了,这府里,这次有了男人,虽然只是庶子,但多少,也算有了主心骨,不知道他与那沈老夫人,沈夫人如何的商议的,只是当天,他就匆匆地出了门。
这些都是兰香打听来的,告诉了刘七巧,刘七巧噢了一声,却也没有别的反应,她自从嫁到沈府来,一直是非常地被动的,被动地接受这一切的变故。
闲着无事,她吃饱了饭,就走到院子里,在这个属于她的领地里来回地走了走,院子不大,但也有一亩地大小,她想着,如果好好的泛泛地,种上些菜,那足够兰香与她主仆两个吃的了,再养几只鸡,有地方圈出个猪圈来,养个猪,那么,鸡蛋和肉都有了。
她这样想着,如何将这里改造成她熟悉的环境时,兰香就将床上铺的床单褥子什么,拿出来,晒上,兰香发现,这府里的下人们也忒会看人眼色,眼见着这个新姨娘嫁进来没得宠就失了势,送来的床铺都是常年积在库房里的,又是潮又是旧的,她将它们晒到了太阳下面,不时拿个鸡毛掸子敲打着被子,看着被子上抖出的微尘在阳光下跳舞,透过它们,她看到新姨娘在院子里不停地走来走去,嘴里似乎还念叨着什么,兰香只觉得好笑,不论别人怎么议论这个新姨娘,她倒是很喜欢她的。
昨天她说什么姐妹的,并不是拉拢人心的话,她是真的那样的想,一点姨娘的架子也没有。
今天早上,兰香还没有醒,新姨娘倒是醒了,兰香醒的时候,见她正拿着一块抹布擦着窗子,兰香惊了下,“姨娘,您快放着,这些活怎么能让您做呢!”
刘七巧仿佛被她吓了一跳,回头见她醒了,就笑道:“我见这窗台上这么多的灰,就顺手擦下,没什么的,我就见不得脏!”
兰香忙着起床,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道:“姨娘怎么醒得这样的早?”
刘七巧说道:“在家都这么早起,习惯了,再睡不着,索性就起了!”
兰香看着她头脸已经洗了,头发也梳得利落,就笑道:“您都是姨娘了,不能再梳这样的双髻了,我来给您重新梳下吧!”
刘七巧窘了下:“我知道不对,但我自己梳不好!”
此时兰香看着满院子里溜达的刘七巧,看着她小小的人,顶着个妇人才梳的流云髻,阳光照到她的脸上,她的眸子半眯着,似乎在算计着什么,唇角微挑起,正想到好处里,兰香不敢打扰她,任由她在那里发呆,兰香晒过了被子,又拿过扫帚来,从院子里的一头打扫到另一头,扫过了,她又拿水洒了一遍,不知道沈家以后如何,现在,还不倒,日子就得过下去。
刘七巧想了半天,一回神的功夫,兰香将院子已经打扫干净了,她回到现实中来,这里不是她乡下家里,没有田给她种,也没有小鸡小鸭给她喂,更不可能,真的让她在这里养两口猪,她叹了口气,嘴里嘟囔一句,白瞎了这么好的地方了。
已经中午了,兰香去厨房那里取饭了,刘七巧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头顶的天,心里想着,如果没有嫁到这沈府来,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呢?是在帮阿爹在犁地,还是在家里,正烧火做着午饭,抑或是去村角那口井那里打水呢?
说起打水来,有时会遇到在田地干活的阿牛哥,阿牛哥一看她担着水,就一定会帮她,帮着她把水挑到她的家里,阿牛哥人真好,如果不是后娘嫌他家里穷,也许……
刘七巧笑了下,阿牛对自己的心思,自己是知道的,他总是会凑巧来帮她做许多的事,挑水,插秧,扛柴,阿牛憨憨地有把子力气,人又实在,帮了忙,也不油腔滑调地占她的便宜,所以,她也喜欢阿牛哥。
想到此,刘七巧突然想起沈玉浓来,那天夜里,他突然说了那句是什么意思?
“到底是我的厉害,还是种田的阿牛哥厉害?”他那时突然就邪邪地说了句。
刘七巧现在都在奇怪,沈大少爷怎么知道有个阿牛哥吗?
可惜,现在,也问不了他,他还关在大牢里呢!
这时,兰香把饭取了回来,虽然还是碟碟碗碗的,但兰香也说道:“厨房里的几个嬷嬷在埋怨着,好像东西没有多少了,也没有钱去买,真成了吃了这顿没下顿了……”
刘七巧有些忐忑,很怕,下一顿,兰香就提着空的食盒回来了。
刘七巧担心的一直没有发生,她躲在她这一隅小院子里,对外界的变化,只限于兰香每天打饭时听来的三言两语,只知道,沈家那个平时不多言不多语的二少爷沈玉渊正在四处奔走,似要救出他的大哥来。
如此这样的过了不到半个月,突然有一天,刘七巧与兰香正在院子里给一丛花移栽到窗下去,那是一丛开得灿烂的美人焦,刘七巧说要放到窗子前,推开窗子就望到,多美啊,主仆两个也没有事,可找到了事做,正手上鞋上都沾了土,忙得不可开交时,有个嬷嬷匆匆走进院子来,看她们的样子,倒是愣了下,“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噢,周嬷嬷!”兰香忙着万福个礼,周嬷嬷是沈老夫人身边最亲近的人。
刘七巧也看到她了,忙着起身,两只手都是泥,有些讪讪地笑了笑。
周嬷嬷看刘七巧满脸满手都是泥土,像个孩子似地鬼头鬼脑地站在那里,不由得叹口气,不知道沈老夫人这时想起她这个姨娘来做什么,但她不敢耽搁,忙着说道:“回刘姨娘,老太太请姨娘过去一趟!”
听到是沈老夫人叫刘七巧过去,刘七巧与兰香都不敢耽搁,忙着上屋里去简单洗去了泥土,就匆忙地跟在周嬷嬷身后,向着沈老夫人居住的院子走去了。
刘七巧不识字,但这些天,在兰香的教导下,也知道了老太太住的院子叫做福兴阁,至于院子为什么叫阁,兰香没办法回答她,她只得记下了。
待她们三个人一行走到福兴阁时,突然听到上房里传来一声痛哭,那哭声那样的凄惨,“我的儿啊……”,刘七巧与兰香互看了一眼,她们身前的周嬷嬷却叫着不好,一路跑了进去。
刘七巧与兰香恍恍惚惚地走进里面去。
却听见一片的哭声里,沈夫人的声音如裂了一般,她叫道:“你定是指望着浓儿出不来,这沈家可归了你,你一定是没有用力地去奔走,什么叫没得救了,那抓的怎么不是你,你个忤逆的!”
咣当,不知道里面什么东西倒了,正是乱成一片。
听到有人说:“哎呀,出血了……”乱嘈嘈一片,有人揭开帘子走出来。
与正往里面走的刘七巧,正打了个照面。
是个身量瘦高的男人,一手捂着额头,鲜红的血正流下来,顺着他纤长的手指逢里流下来,流到他的眼睛上,纵是这样的狼狈,可是,他的脸色却冷俊不慌,看到刘七巧,眼睛里精光一闪,似有些错愕,但很快,他了然了,别过脸,侧脸如削,梭角分明,他一侧身,从刘七巧身边走了过去。
刘七巧被这突然的变故惊了,怔在这里,兰香扯了下她的袖子,小声地凑在她的耳边说:“刚就是二少爷!”
刘七巧看着她,嘴里小声地说:“沈玉渊?”
兰香点点头。
刘七巧想着,倒是与他那个哥哥沈玉浓并不太像啊。
一边想,一边小心地往里面走,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情形,又哭又闹的,还将人打出了血,刘七巧,突然有些不敢往里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