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七巧上了轿子,晃晃悠悠地又回了沈府。
轿子停到了外面,刘七巧在一个婆子的带路下,回到了她的院子里。兰香正在院子里打扫,一看到她回来了,就忙着迎上来,那婆子说:“老夫人说了,姨娘一定是累的,先歇一歇,等会再传你过去!”
刘七巧忙着应了,那婆子便走了。
刘七巧感觉好窘迫,因为兰香看着自己的眼神,充满了同情,她走过来,要掺着自己,刘七巧忙着摆手拒绝了,她走进屋子里,兰香给她倒了水过来:“姨娘,喝水!”
刘七巧喝了口水,有些懊恼地叹口气,兰香斗着胆子说了句:“后悔了吧,我就说吧,主子是心太软了!”
刘七巧摇了摇头,在这里,只有兰香,她说话才胆子大了些,说道:“大少爷,没……没要我的服侍!”
兰香怔了下,她也没有嫁过人,半天才反应过来,脸上有着惊讶之色:“你是说,大少爷没要你?”
刘七巧点点头,兰香也怔了半晌,才说道:“大少爷真是好心,他是不忍害你呢,我就说嘛,老夫人这招真不怎么的,太不地道了,大少爷人真好……”说到这里,兰香脸上红了下,沈玉浓这个人在府里可是从小就在脂粉堆里长大的,这些丫鬟仆妇的,没有一个不爱,不疼他的。
兰香见刘七巧一点没有喜色,反而在回来后,就一直愁眉苦脸的样子,吃过了午饭,更是坐在桌子边上,也不动不说话,只两只手托着腮帮子,坐在那里发愁。一会儿一叹气,一声声的“唉”!
兰香走过去,轻轻的弯下腰,凑近她说道:“你再这样叹气,要变成老太婆了!”
刘七巧抬脸说道:“我怎么和老夫人说啊?”
兰香却一派地轻松:“那有什么难的,这又不是你不愿意,是大少爷不要,你有什么办法!”
刘七巧知道是这个理,可是,还是会自责,尤其是老夫人对她寄予厚望的样子,那天拍着她的手,叹息地说,可怜了你这个小人儿了,奶奶会好好的补偿你的……
刘七巧不看重什么补偿,但是,还是头一次,有人这样的重视她,对她这样的好,她有些感觉自己对不住沈老夫人的重托。
下午,果然老夫人屋里的丫鬟过来,叫刘七巧过去。
兰香一边帮刘七巧梳洗妥当,一边叮嘱她,这事不怪她,叫她不要太自责,面对沈老夫人了, 也不要太害怕,老夫人向来慈爱,不会怪她的。
刘七巧到了沈老夫人的屋子,沈夫人也在这里,看着刘七巧进来,她们盯着刘七巧的眼神,那样的热喇喇的,让刘七巧十分羞愧地低下头去,沈老夫人以为这是她在羞涩,心里缓了下,虽然有些不忍,但是还是放心下来,连声笑着叫刘七巧:“巧儿,来,来奶奶这里坐。”
刘七巧走过来,有些忐忑地坐下了,她还记得第一次来沈府,坐在这个位置的是那个沈秀蓉大小姐,那时,她见这里,一切都那样的新奇,那样的富丽堂皇,而现在,虽然屋子还是那个屋子,却多了悲凉的气息,一旁,坐着的沈夫人,此时亦一脸急切地盯着自己看。
沈夫人见刘七巧坐下了,忙着问道:“浓儿在里面可好,瘦没瘦,有没有受罪?”她听老夫人说了那些计划,虽然很不满意,将这样的重任交给自己最看不上的刘七巧,但是,沈玉浓的那几房妻妾,六姨娘都是前年娶的,要是能怀孕,许是早就该 怀上了。
所以,老太太才将这宝儿押到了刘七巧的身上,沈夫人都明白,也是这刘七巧没见过大仗势,更兼着年纪小,什么都不懂,被老太太哄得住了,才能答应这件事,若是换个精明的,怕现在,早就跑了。
刘七巧听到沈夫人这样的问,就据实回答了,她怕沈老夫人与沈夫人心疼,就只说:“大少爷瞧着还好,虽然瘦了一些,但精神很好,他也想念老夫人与夫人,让我替他给老夫人,夫人问好!”
沈夫人听到这里,已经控制不住了,眼泪不停地落下来,她拿着帕子一边擦一边说:“我的浓儿受苦了,那里哪是人待的地方啊,唉!”眼泪之所以一直不停,是因为知道这还不是终点,听着打听出来的消息,是要秋后问斩的。她一想到这里,心就疼得受不了,恨不得冲过去,将儿子救出来,可是,她一个妇道人家,在出了这样大的事,除了掉眼泪,竟然一点方法也没有。
甚至她还恨着那个从庄子召回来的二少爷沈玉渊,她一直在责怪着沈玉渊做事不力,无法救出沈玉浓来,那日,听说了那个噩耗之后,她还有骂了沈玉渊,这几天,沈玉渊还在奔走,但是,她是不想见他的,她那日还当着沈玉渊的面说了,别以为你打量着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就想玉浓死了,你当了沈家的家,你想的美,就是这家败了,我也绝不让你当这沈家的主人。
好在,沈老夫人也没有说话。沈老夫人并没有就以后,沈家谁来管发表什么见解,但是,现在看来,沈老夫人,还是看重沈玉浓这一脉的,所以,才想出让个小妾去服侍沈玉浓,以留下沈玉浓这一脉的血脉的。
沈老夫人搂了搂刘七巧:“好孩子,听你这样说,我与你娘也就放心了!”
刘七巧垂下了头,沈老夫人看着她,见左右无人,就说道:“你放心,就算是沈家败了,我也能让你过上好日子,你若真的怀上了,以后,也不会让你吃苦……”
刘七巧听到沈老夫人这样说,心里更是愧疚,她再坐不下去,沈老夫人越对她承诺得好,越对她好,她越惶恐,此时,不好再瞒下去,她匆忙地站直身子,下了榻,猛地跪在那里:“老夫人,七巧,七巧对不起您……”
沈老夫人见她如此,先是怔了下,随后有些着急地问道:“好孩子,你这是怎么了,跪什么,有什么事,你对奶奶说……”
刘七巧犹豫了一下,方说道:“回老夫人,是七巧蠢笨,大少爷他……他不喜欢七巧,他不要七巧的服侍……”
这下子,连一边坐着的沈夫人都出乎意料地“啊……”了一声。
沈老夫人问道:“你说浓儿昨夜里还没有碰你?”
刘七巧红着脸点点头。
一边沈夫人闭着眼睛唉了一声,继而睁开眼睛,向着沈老夫人说道:“我就说不行……”
沈老夫人忙着向她摆手,示意她不要着急,到底是年长有了些气度,沈老夫人心里也急得不行,但是,面子上还是挤出些笑容来:“好孩子,来来,别跪着了,这不怪你,来,来,坐这里……”
刘七巧胆怯地站起身来,感觉一边,沈夫人的眼神如箭一样,只恨不得都射到她的身上来。
“和奶奶说说,玉浓怎么说的……”沈老夫人一边安抚着刘七巧,一边问道。
刘七巧就将沈玉浓让自己带的话,一五一十的原封说出来。
一边沈夫人听到儿子说,什么无孝为大,他是个真正的不孝子时,已经哭得不行了:“我苦命的孩子啊,浓儿啊……”一直是她的心头肉,救不出来,却听到儿子这样的话,当娘的,当真如剜心一样。
沈老夫人听着刘七巧的话,想着孙儿说出这样话时的心情,她也心疼,她早时丧子,已经体会过一把这样的痛苦,现在,这孙儿也要先于她这白发人死掉,怎么能让她不悲苦,但她伤心归伤心,总还想着这沈家的未来,她的丈夫临去世时拉着她的手,弥留之际也有说过:“咱沈家虽然被世人称富可敌国,这诺大的家业到我这里,也算是不辱先祖,只是,太过繁盛了……”
想是丈夫那时已经预计出了沈家现今的大难,沈老夫人心上百孔千疮,可是,脸上却不露出来,儿媳在下面哭得不能自己,她知道儿媳也是心里苦,这沈家男丁本就不兴旺,儿子也算是英年早逝,死的那一年,还不到三十岁,沈玉浓那年才几岁,沈家就靠着她们这一门孤寡撑到了现在,不想,唯一的嫡系孙儿,却又进了牢里,唉……
刘七巧能感觉到握着自己的,沈老夫人的手,在抖,刘七巧心里慌乱,自从见到沈老夫人起,就只见她慈详而端庄,从不曾有过失态,现在,沈老夫的手竟然在抖!
“老夫人!”刘七巧说道:“都怪我,七巧让您失望了……”
沈老夫人听她这样说,回神过来,她竟然还能笑出来,她拍了拍刘七巧的手:“不怪你,孩子,是我的玉浓太善良,想来,他是怪我老太太做出这样的事来,他是心疼你啊!”
刘七巧听得云里雾里,沈玉浓现在在她的心里,还只是个陌生的男人,昨夜里,他阴晴不定,难以捉摸,若是说他对自己如何好,如何心疼自己,却不见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