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七巧兀自的忐忑不安,沈夫人一直悲伤地哭,沈老夫人偶尔叹口气,室内的空气一下子都变得稀薄了,三五个丫鬟婆子,没有一个敢出声的,就在这时,有人进来回禀,说是二少爷沈玉渊来了。
沈夫人在一边擦了眼泪,十分的不悦:“他来做什么?”
沈老夫人说道:“是我叫他来的,叫他进来吧!”后一句话是对着来回话的人说的。
那人应了,走了出去,过了片刻,有人进来,走步铿锵有力,一屋子的妇人,都望过去。
身为沈家人的二少爷沈玉渊长得也是玉树临风,许是一直在乡下照顾沈家的农庄,颇为操劳,风吹日晒之故,面皮有些黑,举止也不像大少爷沈玉浓那样儒雅潇洒,而是有些糙,他走进来,只略略行了个礼:“玉渊见过老夫人,夫人!”,礼毕一抬头,看到沈老夫人身边坐着的女子,有些面生,看着穿着打扮是个姨娘,他忙别开眼,不再细看。
沈老夫人叫周嬷嬷给沈玉渊拿了凳子来,让他坐下,“玉渊,我让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那个……”沈玉渊掩唇,轻咳了下,沈老夫人会意,向着周嬷嬷使了个眼色,周嬷嬷便一挥手,屋里那几个下人,便悄然地都退下了。
刘七巧扭了下身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也要回避下,但沈老夫人并没有松开她的手,只轻拍了拍,轻声说:“是玉浓的事,你在这里也听听吧!”
刘七巧就继续坐下去。
沈玉渊在说话,刘七巧听他的声音洪亮底气甚足,不由得顺着声音看过去。
面皮黝黑的沈玉渊浓眉大眼,个子很高,饶是坐在那里,也显得身板挺直,一双腿强而有力,却又太长,好像有些无处安放的感觉,只局促的伸在那里。
他说着说着,感觉刘七巧在看他,他下意识地看了眼刘七巧,嘴里的话还在说着,却不那么的流利了,“虽然没有最后定案,但罪名已经传了出来,我这几日上下打点,四方奔走,管家也把我引见给几位大人,可是听他们说,是无能为力,那折子已经递到了皇上那里……”
沈老夫人冷笑了几声,说道:“我们沈家不过是个商户,我浓儿也不过是个普通百姓,是有什么大罪,竟然至于惊动了皇上吗?”
她看过来,见沈玉渊在看着刘七巧,她咳了下,沈玉渊回神,忙说道:“孙儿也只是听他们那样说,至于罪名,我现在听着外面都在传着……”他似斟酌了下,方说道:“人命官司也有,私招团练也有,管家也承认的,但不是这一时的事,沈家为了看护家院还有几处买卖,就招了人手来做家丁,给他们排了班次,职位也有高低不同,这些都被传成了我们沈家财大气粗,意图不轨……”
沈老夫人冷笑两声:“我们有什么意图……”但转念一想,不由得脊背冒汗:“还有吗?”
沈玉渊低头,再抬头,说话也不再结巴:“还有编成了故事歌谣的,说我们沈家吃的穿的,用的,就算是宫里,也比不上,就这些……”
沈老夫人眼睛暗了几暗,众口烁金,沈府这些年已经够低调行事,不想,还是被编排,被构陷,“我们不偷不抢,做的都是正经的营生,却还遭人陷害,这还哪里有公道了!”
沈玉渊默了一瞬,随后说道:“我还有查出来,这些罪状的收集,还得赖于晔王,听说,是他在皇上设的家宴上,故意说露了嘴,把民间什么顺口溜说了出来,就是编排皇家也不如咱沈家的顺口溜。因此龙颜当庭大怒,就要彻查咱们沈家!”
“晔王?”沈老夫人疑惑地说道。
“是!”沈玉渊说道。
沈玉渊说道:“兄长听我这样说,他只说,晔王以前有和兄长同席过,还赖于皇甫尚书的引荐,但是,兄长说,我们沈家向来只注重经商,不想参与政事,不想,是不是因为此而得罪了晔王,这……兄长也说,不得而知。”
沈老夫人听到这里,隐隐有些明白了,这事她也知道一些,那日沈玉浓喝得有些高,回来还到她上屋里去请安,当时就说了,晔王要与他修好,他推却了,因为沈家祖训就有戒条,不参与政事。
难不成,那晔王因此,而怪罪沈家,可是,也不至于要赶尽杀绝啊……
沈老夫人对着沈玉渊说:“你可有见到玉浓?”
沈玉渊点点头:“今日终于见到了兄长……”
沈老夫人连同沈夫人都眼睛里见了希望一样的,沈老夫人急忙地问道:“浓儿怎么说?”
沈玉渊说道:“我将这几项罪名都与兄长说了,他只说了“欲加之罪”四个字,兄长还说……”
“还说什么?”沈老夫人急切地问。欲加之罪!是的,上面要弄死沈家,弄死沈玉浓,便是安什么罪名,都是方便的。
“兄长说,知道奶奶为着他着急上火,是他不孝,请奶奶不要再惦念他,兄长说,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他自知命不久矣,也恨自己不曾听从奶奶与母亲大人平日里的教诲,更恨不曾留下一儿半女,他……”沈玉渊看到这里,看了刘七巧一眼,随后说道:“兄长说实在对不住沈家与奶奶,请奶奶原谅他,不要再派姨娘过去了!他说死则死矣,何必还再牵连无辜之人……”
听沈玉渊转述儿子的话,与刘七巧说的话差不多,沈夫人再受不得,再次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而沈老夫人听到了这里,也撑不下去了,她长叹一声,向后靠在软枕上,神情委顿,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一样,刘七巧忙着起身,抚着她的前胸后背,焦急地轻叫:“老夫人,老夫人……”
沈老夫人推开刘七巧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头,“我没事……”
随后再摆摆手:“你们下去吧……”
刘七巧站起身来,那沈玉渊也站起身来,两个一前一后,向着外面退了出去。
外面走廊里,兰香站在这里,看到刘七巧走了出来,忙着迎上来,两个一起往外走,外面阳光太毒,两个就顺着抄手游廊往外走,这时,院子里,一个矫健的身影正走出去,兰香扭头去看,回头小声说:“我来府里好几年了,还是头一次见这个二少爷呢!”
刘七巧咦了声,也看过去,隔着栏杆,望见沈玉渊行走的如风,几步已经走到大门那边,偏他这时回了下头,就与刘七巧四目相对。
刘七巧心悸一下,忙着别开脸,他的目光赤热而坦诚,一张脸正义凛然的样子,与沈玉浓完全两个样子。
刘七巧小声地问道:“他从来都只在庄子上吗?为什么不回来这沈府?”
兰香摇了摇头:“没回来过,就算是年节什么的,也从来没听他回来过,听说夫人不让他回来的,夫人很不喜他!”
“他是庶出,不是夫人生的,许是这个原因吧?”刘七巧猜测。
兰香点点头:“可能是这样吧,上次不是还被夫人扔东西打破了头吗?也是个可怜的人!”
刘七巧点点头,不再问了,刚刚虽然几是匆匆地几眼,也看到这个沈玉渊的右额上,结的一个铜钱大小的痂,想必是上次沈夫人摔的那个茶碗打出的伤。
那一边,她们议论的那个正主儿,早就走出去了,兰香掺着刘七巧,在一个角门拐了下,向着她们的院子走去了。
这一边,沈老夫人精神很是不济,周嬷嬷走过来,默默地给她揉着额头,自从上次昏倒后,大夫就警告说,老夫人是急火攻心,再不能这样受刺激,现在,沈老夫人的样子很是让人担忧。
沈夫人拿着帕子一边抹着泪,一边说:“我不信他的话,我不信我们沈家有那么多的钱,还救不出我的儿子!”
沈老夫人怆然地想,这似乎不是银子的事,她看着沈夫人在哭,就说道:“玉浓这是在怪我呢!”
“怪您,为什么?”沈夫人说道,抬起脸来。
“怪我不救他啊,他那样聪明,我实在是不该让七巧去,他那个孩子准是料到了我的想法,所以,玉渊去,他才说出了这番话来,是在埋怨我啊,我这个孙儿啊!他不知道,不是奶奶不救他啊,是实在是,无能为力啊……”沈老夫人说道:“那天,皇甫来,只要叫皓月走,我就应该料到的,连尚书大人都认为没救的,我们,只能白费力气了……”
沈夫人软了下身子,扑过来,扑在沈老夫人的榻下,“娘,真的没救了吗?”
沈老夫人摇了摇头,无力地想说什么,但是,沈夫人立即大哭起来,让他不禁也心痛起来,这些年来,不论经历什么,她都不曾这样的无力过,就算是当年,儿子突然的离世,她也没有这样的绝望过。
可是,就在她也落下泪来时,她突然想起了什么……
当年,沈老太爷弥留之际,除了说了那句,沈家太繁盛,恐不是好事之后,曾经,拉着沈老夫人,用力地从枕后拿出一个锦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