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老江湖，周阳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保持住不动声色的表情，绝不让卖家看出丝毫破绽。
手电筒的灯光一扫而过，没有在漆黑木片上停留，很自然地落在旁边的一方砚台上。
实际上，周阳其实正在用自己的眼角余光，细致的观察着砚台旁边那根约莫三指来宽、长达三尺漆黑木片。
灯光倾斜着照在它的表面，可以看到几处阴影，形成了很规律的图文。
漆黑木片的边缘隐约呈现龙纹之形，仔细数数，共有九条，每条都生有五爪，代表着“九五至尊”。
上面还有6个字，“子不教，父之过”，看起来明显比龙纹清晰多了。
如果周阳没有猜错，背面同样的位置，还能看到“教不严，师之惰”，以及右下方的“赠叔大”，一共9个字。
“果然是降龙尺！”
确认目标之后，周阳指着旁边一个砚台问道：“老板，能上手吗？”
“您说笑了！”
坐在摊位后面的中年男子，一开口就露出满嘴黄牙。
“如果您把东西一揣，转身就跑，我难道还要和您上演一出警察抓小偷不成？”
说话的时候，他的左手抓着一根钢棍，仿佛在戒备着什么。
“咱这一方端砚，形制严谨，石眼分明，绝对是大开门的宋代抄手砚，水岩老坑精品。”
王婆卖瓜，还要自卖自夸。
摊位后的中年男子看起来像是农民工，可扯起文物知识，居然也头头是道，说到了点子上。
作为文房四宝之一的砚台，发展到了宋代，最具时代特征的形制就是抄手砚，它是从唐代的箕形砚演变而来。
在称谓上，它还被称为插手砚、手抄砚或者是大史砚。
长方形抄手砚为宋代的主流，之所以起这个名字，是因为这种砚台把砚底挖空，两边为墙足，可用手抄底托起。
至于石眼，就是天然生长在砚石上犹如眼睛一样的“石核”，是端砚、苴却砚等独有的特色。
《砚谱》：“端石有眼者最贵。”
在水岩、坑仔岩、麻子坑和梅花坑的少数砚石中可以见到石眼，宋坑砚石也偶有发现。
“呵呵！”
嗤笑一声，周阳指着砚台反问。
“你这是抄手端砚没错，可石质粗糙，明显是下品货色。”
“还有上面的鹦哥眼，眼中无神，是被动了手脚吧？”
“敢把砚台翻过来，让我看看底部吗？”
“我怀疑，后面刻录厂家款识的地方，有二次打磨的痕迹。”
“还宋代端砚，我很想知道，它的制造时间，有没有超过十年？”
面对追问，中年男子讪讪一笑，知道自己遇到行家了。
“您开个价吧！”
只见他伸出自己的右手，上面带着一只长长的套袖。
不仅把他的整只手完全遮住，还伸出一长截，显得有些奇怪。
关于周阳的指责，他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微微一愣，周阳也伸出右手，钻入套袖，两人先互相握个手，然后就开始比划。
“你们在干嘛？”
满头问号的陈映雪，好奇的向周阳请教。
“这叫袖里吞金，也叫拉手交易。”
不等周阳说话，旁边就传来一道悦耳的女音。转头一看，说话的正是带口罩的年轻女孩。
她的脸被遮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会说话的漂亮眼睛。
“在旧社会，很多交易都用这样的办法谈价。”
听完她的解释，同样自来熟的陈映雪好奇地接着追问。
“为什么非要用这种方法谈价？大家又不是哑巴！这种做法，岂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一向都是被别人教导古玩常识的宫如梦，学着自家爷爷的口吻，敦敦教诲。
“这你就外行了，比起嘴上砍价，拉手交易的好处太多了。”
“比如说，可以防止外人知晓你们的交易价格。”
“你要明白，每个人的砍价水平相差极大，如果大家都用嘴砍价，一个买家把价格压的太低，被其他买家听到，卖家就只能按照那个价格卖东西，岂不是亏大了？”
“再说了，旧社会讲究‘君子不言利’，谈钱有辱斯文。这种砍价方法，更能和气生财。”
“还有，交易在袖子中进行，卖家也能财不露白。”
其实宫如梦只说了一半，在古董交易这个行当，真品和赝品的价格相差极大。
把砍价交易行为藏在袖子里，卖家就不会在明面上承认，自己卖出的价格很低，相当于不承认自己的摊位上有赝品。
一番解释，听得陈映雪连连点头，没想到一个砍价方式，都隐藏着这么多的学问。
“老板，不能再便宜一点吗？”
摸价结束，似乎周阳和卖家的价格分歧比较大。
“您说笑了，目前这个价格，我已经赚不到什么了。您给的价格，我恐怕要赔钱。”
中年摊主连连摇头。
“那算了，你这方端砚太贵，在下囊中羞涩，看来要给老师换一件毕业礼物了。”
遗憾的摇摇头，周阳似乎随手一指。
“我如果没有看错，这应该是一根阴沉木制作的戒尺吧？”
听了他的话，中年摊主佩服的点点头：“您好眼力！戒尺送恩师，同样是绝配。而且它还是个老物件，虽然没有款识，但毕竟也是文物不是，送出去绝对有面子。”
就在这时，一个满脸红光的胖老头来到鬼市，同样先走到了周阳这个摊位。
顺着手电筒的灯光，他的目光第一眼就落在漆黑木片上。
“咦，有问题！”
凭借数十年的文玩鉴定经验，胖老头一眼就判断出，这根戒尺不简单。
本来漆黑木片位于他的正对面，他思索了片刻，悄悄的移动脚步，也学周阳，蹲在摊位前，从侧面观察这个物件。
那些龙纹和字迹阴影，顿时就印入他的眼帘。
胖老头浑身一颤，大脑疯狂运转。
还不等他想明白东西的来历，就听中年摊主笑着说道：“合作愉快，这件戒尺就归您了。”
强行压抑住心中的狂喜，周阳装作的镇定的把漆黑木片从摊位上拿起，终于让胖老头看到了戒尺背面的图案。
“降龙尺！”
这一下，胖老头终于确认了它的身份。
“先等一下！”
“小伙子，这根戒尺我也很喜欢，不如把它让给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