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母亲?”
钟琳没有看她,兀自走着。
时白露更加奇怪,可却也不再多问。
不论前世还是现今,钟琳皆是第一回如此,时白露深感疑惑,可自从她重生以来,似乎每样事物都有些不同,都并非前世那般。
到底是因她重生之故改变了这些事物,还是她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些?
长廊逶迤,钟琳步伐沉重,待到长廊尽头已有下人在此等候,撑着伞便将钟琳与时白露引进正院房中。
房中暖光昏黄,正中已置了火炉,炉中炭火通红,温燠满房。
钟琳将披风褪去,一转身摒退房中下人,又吩咐将门阖上,时白露眼看着钟琳神色,不发一言。
良久,在时白露以为钟琳要一直沉默下去时,钟琳却落座主位,捧了手炉,也不看她,轻轻说道:“我不知是否还该唤你白露。”
时白露被惊得目瞪口呆,她怎么会不是白露?钟琳又为何会出此言?是发现了她什么?还是知道她是……重生而来?
“这些日子以来,你到底是因何生变的?”
钟琳终于抬头看向了时白露,遥遥之间,钟琳的目光在炉中碳火的噼里啪啦声中,更烈几分。
“我……”她该如何解释她有这么大的变化?她是时白露,却不是现今的时白露。
“你可别同母亲说没有。”钟琳的声音一贯温和,却是少见的有几分掷地有声的气势,“你是我生是我养,我深知你傲气,过去从不见你如现今这般事事计较,更不会如今日那般对宸王。”
时白露呆呆的看着钟琳,仿佛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母亲竟有如此一面。
她原以为母亲就是个书香门第大家闺秀,温婉贤淑似是从不会如此张扬。
她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正中暖炉中碳火噼里啪啦炸出一个火花,时白露低下头来,濡濡开口:“……我不知该如何与母亲说。”
钟琳没有应声,她便抬起头来。
“仿佛是做了一场梦,梦醒后,一切似乎都不同了。”
钟琳叹了口气,“或许从没有不同,是你往日从没去仔细瞧过。”
是,钟琳所说的,现今时白露觉察到了。
可她仍旧是不甘,便抬起头来倔强的看着钟琳,脊背挺直,目光坚毅,“那我如今仔细瞧了,便不想如往日一般了。”
时白露就是时白露,是从不会轻易认输,是天生傲骨,即便如今所有不同了,那她也绝不会再同之前一般,她会将一切当初她不屑理会便蹬鼻子上脸的人,通通压下去。
“母亲一向明你心思。”钟琳看着时白露这副模样,心中通明,她目光渐渐温柔起来,“你做的所有,母亲都会支持。”
时白露一愣,定定看着钟琳,她突然想起前世钟琳病入膏肓之时,拉着她的手,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她,深深的望着她,然后渐渐闭上了眼。
眼前钟琳的身影渐渐有些模糊起来,时白露吸了口气,发现眼角已然湿润。
模糊的视线中,钟琳朝她走近,直到她身前,然后将手炉放在她手里。
“母亲必须要你知晓,这世上之事,全非你一人所见,百人眼中百种光景,你身为相府嫡女,尊未来皇后之名,注定不能随心所欲任性妄为,你上有祖母父亲母亲,又有兄长姊妹,所行之事必该知晓并非你一人之责。”
“今日宸王不计较你不敬,无非是相府如今昌盛。你傲,你不愿低头不愿伪装,你心中不喜三分,面上便有九分,可知今日若不是宸王而是陛下,你当会吃多大的苦,又将如何连累整个相府。”
“人生在世,并非独身,家庭家人,全是责任,你该明白也该清楚。这大盛,终究是君家的大盛。”
*
宿雨未停,经一夜喧嚣,在清晨稍歇。
容王府正院中,太医院院使宗敛领着自己刚收的小徒弟守了一夜,待今晨容王高烧渐渐褪去,这才擦了擦额上冷汗,疲惫而去。
秋雨淅淅沥沥又落,晨光昏暗,待宗敛彻底出了王府乘马车离去,送行的常鸣才返回正院。
待到正院房门前,里头细微的咳嗽声便清晰可闻。
常鸣眉头微蹙,立时推门而入。
夜明珠在昏暗的房中仍余光亮,循着咳嗽声绕过一盏墨色屏风,红木镶玉雕花狐绒榻上俨然便侧卧着君和宜。
常鸣匆匆走到榻前,踌躇了片刻,低声劝道:“主子,那药不能再喝了。”
君和宜早便听见了声音,知道是常鸣,便也懒的抬头,只是裹紧了身上锦被,冷冷“嗯”了一声。
听此,常鸣知道怕是又如之前相同,听当没听,便叹了口气,没再提此事。
榻上人儿动了一下,转过身子,并非往日那清月面星辰目,却是满脸苍色,就连薄唇也丝毫没有血色,苍白的厉害。
君和宜懒懒抬眸,看了眼常鸣,“查出白虎之事了吗?”
“查出来了。”常鸣点了点头,“如殿下所想,是许家所为,不过能这么明目张胆,想来是得了皇后的首肯。”
皇后……
君和宜阖目,脑子里似又浮现出华耀夺目的朱红凤袍。
“君和垣知晓吗?”
常鸣摇了摇头:“皇后行动向来避着二殿下,生怕二殿下被人抓住把柄。”
闻言,君和宜冷笑了一声,鬓边青丝滑至胸前,他伸手挑起,指腹细细摩挲着。
常鸣心知君和宜是在沉思,便也不打扰。
室内寂静,只剩窗外雨声滴滴答答,常鸣觉出些冷意,便想去唤人来置上暖炉,谁知这刚一转身,便听有敲门声。
“何事?”他扬声便问。
敲门声停下,随即是略显喑哑的老管家声音,扬声说道:“回禀殿下,相府大小姐遣人送来药膏,吩咐老奴送到殿下处。”
常鸣一愣,条件反射的看向君和宜,谁知卧在榻上的君和宜听了此话,也隐隐有些诧异。
容王府与相府向来是互不干扰,他君和宜与时白露亦是自寿宴过后,便成了见面便要怼上几句的人。
如今这时白露,倒是哪来的好心,竟给他送了药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