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厉熙怒目而视,厉峻先是一怔。
他倒也没三言两语地把儿子给打发了去,而是沉吟片刻开口:“她教的道理难免有些谬论,不是你该学的东西。本王会给你请最好的……”
“学塾先生?”
厉熙竟敢直接打断父亲,小手臂环抱胸前,仰起头:“先生的教导能够代替父母的关怀吗!”
话毕,竟然气鼓鼓地撒腿跑开——
服侍在侧的人见状连忙追赶,谁料小家伙一溜烟却撞进了正禁足宁氏的院落。宁文君当下正立在院中,为这“不速之客”的到来惊愕。
“你……”
得知前因后果,她发觉如今正是个为自己解开禁足的好机会。
调整一番,将眼底那抹对厉熙的厌恨隐藏,宁文君缓步走过去,笑:“小世子这般忿忿不平,可是挂念王妃姐姐了?”
“休要胡乱攀亲,我母妃认你这妹妹么!”
小世子哪里肯给她面子?
宁文君面色一僵,纤弱身形晃了晃,似是摇摇欲坠。
厉峻此时也已上前,展臂虚虚地扶她一下,淡声:“嗯。”
先前的事,已经让他厌恶了宁文君。
或者说这个平平无奇的女人从来就没吸引过他的注意力,他对她的兴趣甚至还比不上现如今不再藏拙的那个百里笙……
宁文君见他冷漠,抿了抿唇。
她生怕厉峻直接带着世子离去,不再与自己多言,忙道:“妾身听说小世子最近独自回府,老太君却又病了,倘若王爷照看不暇……妾身愿意为您分忧。”
“先前的事,妾身也知错了。”
这话说得漂亮,果见厉峻垂眸沉思。
“我不需要你这个绝世白莲花照看我,”厉熙没想到这女人竟如此口出狂言,还想代替母妃照料自己,“你在想屁吃!”
闻言,在场众人皆是一惊。
原本还在考虑中的厉峻登时一挥衣袖,声线冷硬:“好一个百里笙,竟然教得如此粗鄙之语,岂有此理。”
“你,”看向宁氏,对方福了福身,他便道:“将小世子好生带在身边照看,别让他再出半点儿差错。懂么?”
“妾身明白。”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小厉熙咬咬牙。
——母妃说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次日,学塾先生——致仕的前太傅也被请来王府。
由于整个王室贵族都没第二个像摄政王世子这般年岁的适龄儿童,先生便只需教习厉熙一人。
老太傅手执戒尺,捋着山羊胡道:“小世子可认识字?”
厉熙下颌微扬,“当然!”
……
时至晌午,宁文君的院落里热闹非凡。
昨个儿厉熙搬过来住,她本以为这孩子会闹一晚上,谁知却格外安静。就在宁文君以为他已经妥协认命。
心中正得意时,厉峻请来的教习先生就吹胡子瞪眼睛地找上门来——
“小世子如若看不起老夫,又何必叫我大老远地赶回京城?”他本已经致仕,念及身在朝堂的时候跟摄政王交情不错,才答应回来做这学塾先生。
宁文君还以为是厉熙顽劣,惹怒先生。她给贴身丫鬟使了眼色,后者便动身去寻厉峻了。
而宁文君自己也只得放下绣了一半的鸳鸯枕,赔笑上前:“您别动怒,世子年纪尚小,还不懂事,您多多担待,细心教导方可。”
“哼,我看没有这么简单!”
太傅才不管她侧妃之位是否尊贵,只管甩出一沓字宣纸来:“小世子上课睡觉,老夫讲得口干舌燥他却浑然不听。原想罚以戒尺,可谁知道诸如《三字经》之类的文章他全会默写。”
莫说《三字经》,就连《师说》一类的进阶文典,厉熙好像都能倒背如流。
几页宣纸上墨迹淋漓,字体虽未成型,却也看出风骨,谁能想到这是区区稚童所书?
“已经学得如此,还上什么私塾!”
老太傅分外恼恨地说。
“这……”
这时厉峻已经赶来宁文君的院落,方才听丫鬟添油加醋地说小世子第一天上课就惹恼先生,心中亦是动怒,派人去把厉熙也寻了来。
原想着好好收拾收拾这被百里笙娇宠过度的混小子,知悉了事情原委之后,他却哑然。
站在院内,厉熙梗着脖子:“我没错!”
当然,如果太过聪明也是一种错误的话,那他恐怕已经罪恶滔天。
见厉峻冷着脸色,他又冲太傅道:“先生竟然也会骗人,你说好不把这件事状告父王,最终却失信于我!”
“不是老夫!”
太傅也是一急,“这等琐事怎好劳烦王爷,想必是宁侧妃所为吧?”
意味深长地看了宁文君一眼,厉峻开口:“是本王不够了解小世子的功课进度,为难赵太傅了。”
“无妨,无妨,”太傅连连摇头,“小世子本也没做什么坏事,皆是老夫少见多怪,方才不过一时冲动,这才来寻宁侧妃的。”
而宁文君二话没说就把事情捅到了王爷那里。
这女子,心肠不可谓不阴毒啊!
老太傅离去之后,宁文君的脸色早已从刚才的红白交加变成了苍白一片。她本想让王爷知道小世子被百里笙教得何其顽劣,谁料事实确是如此……
“下去吧。”男人一个眼色都懒得给她。
“不,王爷!”
心知这次若是惹恼厉峻,自己恐怕就再无翻身可能了,宁文君赶紧上前两步,神色恳切:“小世子课业进度如此之快,只怕会让他过于自傲,这可绝非好事啊!”
厉峻抬眸,只是道:“有话便说。”
“如今的小世子虽然文学方面了解甚多,却唯恐数理一道还未启蒙。或因王妃姐姐往日勤于教导,总觉得自己别无短处……”
百里笙对看账一事别有方法,还能以最快的速度写成文字让自己也大致明白什么叫“表格”和“阿拉伯数字”。
若说她没教厉熙这些,厉峻是不信的。
但他还没发话,儿子的小嘴却闲不住,叭叭地道:“你怎么就知道母妃没传授我数理?”
说着,他直接捡了根树杈,以地为纸画一个直角三角形。
“当下已知长短边各为十和三十,你若不用尺规衡量,能否告诉我中间这条长弦为几?”